昨天是因为首都的医院传来那个飞行员有可能会有苏醒的可能，才飞过去。

然而却是徒劳。

“抽吗？”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楚亦星耳旁响起。

宋珩走到他旁边，递过来了一根烟。

楚亦星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怎么抽？”

宋珩低头点烟的动作微顿，瞥了眼楚亦星握在手里的烟，“顾仟没教你吗？”

楚亦星微怔，心脏因为听到那个名字骤缩。

他低声道，“没有，他没在我面前抽过烟。”

宋珩没说话，低头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瞬间吹风吹散，消失在了黑暗里。

片刻后，他把打火机递给楚亦星，“第一口先吐掉，嘴和鼻子一块吸，在嘴里含会儿再吐，吐出来的时候慢一点。”

楚亦星接过打火机啊，学着宋珩刚刚的动作，把烟点着。

把第一口吐掉之后，吸第二口时，照宋珩的话，没有立刻呼出，而是在嘴里含了三秒。

舌头先是感觉发涩，随即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疼，楚亦星猛地咳嗽了出来，有那么一两秒他的脑子因为尼古丁的刺激，一片空白，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眩晕感。

宋珩没有语调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那个飞行员，没救活，刚刚来的电话。”

楚亦星瞬间清醒了过来，没有拿烟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船的栏杆。烟头的亮光随着楚亦星颤抖的手，在黑夜里闪烁。

他没说话，而是拿起烟，慢慢地吸了一口，辛辣感刺激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心脏一缩一缩地疼。

他目视着被黑色吞没，空无一物的大海，努力而可怜地维持着他已经支离破碎的平静。

良久后，楚亦星哑声道，“嗯...中了刀，又在海里漂了那么久，确实难活下来。”

宋珩沉默着将手里的烟抽完，把烟头扔进了海里，随即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楚亦星，“他至少是带着降落伞从飞机上跳下来的。顾仟和顾华光他们是坠机，不是迫降，是坠机。万里高空下坠进海里，和摔在水泥地上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我们已经找了六天了，其实四十八个小时就已经..”宋珩吸了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要从楚亦星身上移开的视线，他本能地不想去看楚亦星的表情，他知道他觉得痛苦，楚亦星只会比他更痛苦。

“其实，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天在找什么，”宋珩低声道，“与其说是顾仟...”

“可他是顾仟啊！”楚亦星声嘶力竭地打断了宋珩的话。

他扭过头，瞪着宋珩，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

显然，宋珩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要崩溃了。

或者，他已经崩溃了。

这些天的搜寻无果早就让他的心理脆弱得像满是蜘蛛网纹的玻璃了，只要稍微轻轻一推，就会分崩离析。那个飞行员的生命就是他心里最后一丝防线。

其实在昨天看到那条越来越平直的脉搏线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宁愿自欺欺人有奇迹。只要有奇迹，顾仟身上也会出现奇迹，他就会平安地回来，也许他们下一次出海，就能找到顾仟。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个飞行员死了。

没有奇迹，什么也没有，老天在告诉他，生命就是这样脆弱，不堪一击。

“他是顾仟啊！”眼泪随着楚亦星这句话夺眶而出，“他中弹流那么多血，还发着烧，在大雪天上山，你知道那天雪有多大吗，那样他都不会死，现在怎么会死呢！不会的！就算是海上坠机，生还的例子也有啊，你怎么知道顾仟做不到呢！你也知道没有他不能做成的事不是吗！”

宋珩没接话，他仰起头，平静着情绪。

楚亦星已经崩溃了，他的情绪不能再崩溃，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善后。

“楚亦星，你冷静一些。”宋珩往前一步，握住楚亦星的肩膀。

楚亦星一把甩开宋珩的手，“我不需要冷静！顾仟又没死，我不需要冷静！我很冷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痛到窒息了。

“我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岸，我想睡觉。”

“楚亦星。”宋珩用力拉住楚亦星的手，楚亦星突然平静下来的声音让他不安，“你冷静一点。我们还会继续搜寻。的确，顾仟还是有生还的可能，但我们都现实一点，你和我心里都要有个底，与其到时候...我想你先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我怎么做好准备？”楚亦星往后退，想挣开宋珩的手。他想离宋珩远远的，他不想再听宋珩说话，宋珩说的每个字都是在把他往绝望里推。

“你知不知道，他那天送我回家的时候，我连道别都没有跟他说，甚至我都没有看他一眼。”说这句话的时候，楚亦星觉得跟拿刀捅自己没什么两样，也许拿刀捅还没有这么疼。

“你要我，我，怎么做好准备？”楚亦星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来气了，“我那时以为那会我最后一次见到顾仟，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一语成谶了。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老天爷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觉得可能吗！”楚亦星拼命地摇着头，仿佛只要他极力否认，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就不是事实，“所以我们一定可以找顾仟，一定可以！”

“楚亦星...”宋珩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想不出，他只能紧紧地握住楚亦星的手腕，给予支离破碎的楚亦星一点点支撑。

“你觉得找不到顾仟了是不是，我找给你看，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我们脚下的这片海！”楚亦星一脚踩上栏杆，另一只腿跟着就翻了过去。

宋珩一把把他抱下来，楚亦星疯狂地挣扎，两人扭打着摔在了甲板上。

“放开我！让我下去！我要去找他！”楚亦星咆哮道，用拳头捶，用脚踢宋珩，“他就在下面！他就在！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宋珩在知道飞行员死后，他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楚亦星的理智终于撑不住，彻底分崩离析了。

“你说的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么自私，如果我早一点告诉顾仟，而不是想着从他身边逃开，顾仟就不会不见！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所以你让我下去，让我去找他！这是我欠他的！”

宋珩始终死死地抱住楚亦星，他不能松开楚亦星，一旦松开，他会立刻就跳下去。

最后的最后，楚亦星终于不再挣扎。

他没有力气了，他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无力地躺在冰凉的甲板上，透过栏杆和甲板的空隙，看着下面漆黑冰冷的大海。

顾仟不见了，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也不会见到顾仟了，这片大海吞噬了顾仟。

“把顾仟还给我....”楚亦星开始很小声地啜泣，“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