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过一页,顺口回答道:“我在看《谈瀛小录》,在上海买的。你读过么?” [1]
春红怎么可能读过,她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姜素莹听了,不仅没有嘲笑她,反而抬手把身边的椅子拉了过来:“这故事有趣极了,里面有大人国和小人国。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
春红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往后退去:“我可不能坐。”
——哪有下人在主子面前落座的道理,太逾越了。
姜素莹知道说不通,便也没有再强迫她,重又翻开书页,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晌午天气好,为了透风,厢房的门窗大敞着。时不时有那么一两绺调皮的空气吹过姜素莹的卷发,微微跳动,让她脸上溢出些真诚的笑容。
春红自打认识姜素莹,就没见她有过这样的好气色,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这书就这么有意思,能让姜姑娘都转了性么?
人一好奇,脚下就像抹了胶水,走不动了。
而姜素莹好像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她一边看,一边和春红分享起来:“这里面不单有大人国,还有个慧骃国。在那里马是顶智慧的物种,人却成了蠢物。那个叫格列佛的在慧骃国住了一阵子,等返回英格兰之后,反倒看不惯身旁人的作所作为。他觉得人都粗鄙不堪,有两幅面孔。干脆买了几匹马,当成自己的伙伴,日日同吃同住。”
春红不知不觉听入了巷,凑近了些,搭起话来:“这是西洋人写的故事么?真有趣。”
“对,一个英格兰人写的,叫斯威夫特。”
“姑娘也去过鹰个蓝么?”春红读不标准。
姜素莹点点头,一通游历的经历讲下来,把丫头的眼睛都说直了。
春红一时激动,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人有两张脸的故事,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个。姑娘见识广,肯定知道罢。就是面前一张脸,头发一撩,后面还一张脸。”
其实按春红这个含混的描述,能知道才算有鬼。
但也是凑巧,姜素莹略想了想,记忆中好像还真有这么一节能对的上:“你是在说《镜花缘》里的双面国么?”
春红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不知道那书叫什么,是二爷老早之前讲过的。只记得当时听了,骇得我一整晚没睡,生怕后脑勺上长出鼻孔。”
廖海平的名字突然毫无预兆的蹦了出来,叫人心里一抖。
姜素莹手里的故事集轻轻合上了:“我倒是不知道,二爷还会讲故事。”
“现在当然不讲了,家主得有家主的样子。但早些年……大概得有个十来年前吧?我们一群家生子跑迷了路,一不小心进了二爷的院子。正好赶上他读书累了,就给我们讲了这双面国。”
会给小孩子讲故事的廖海平。
姜素莹简直无法想象那场景,觉得这描述比白天见着鬼还荒唐。值得在门上贴两张钟馗像,避避邪了。
不过聊到这里,倒是离她原本想要套的话越来越近——不管有多不情愿,她自觉是需要再多了解廖海平一些的。
因为她之前犯了战略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