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2 / 2)

苏杭没什么食欲,最后挑了点果子,仔细检查不是什么诡异的毒果后,才总算下口。

倒是卿子扬见苏杭检查得如此仔细,好像在提醒他犯的错,浑身都不得劲起来。但自知理亏,又不敢找茬,只能默默委屈。

“我检查了好几遍,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的,相同的错误我怎么可能犯。”

说得太小声,苏杭没听清,又挑了颗熟透的,放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卿子扬却是摇头不肯再说了。

在之前修炼的帮助下,苏杭的伤脚早已愈合,否则他在跟卿子扬的对峙中还有可能处于下风。

他轻轻松松站起身,神态自若地往洞穴外走,算算日子,今天已是他们进入幻境的第四日,但其中古怪还没有来得及找出根源。

这或许是新一轮的测验,亦或者,是另一种考核方式。不论是哪种,他们都不可忽视。

“走吧,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苏杭往后招招手,示意卿子扬跟上来。

然而,卿子扬的心里却不像他那样轻松。也是直到刚才,他才隐约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昨夜的缠绵,尽管中途被苏杭引领,接了个十分绵长的吻,在那之前,他一直处于上方。所以哪怕是清醒过后,也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为什么,苏杭会表现得这么正常呢?

一直被压制,被轻薄,被强迫,做出违背本心的荒唐举动,哪怕是他这个浪荡子感同身受,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苏杭是穿云门仙尊座下弟子,数年来恪守本心,无情无欲。被如此对待,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波澜?

还有那个可以称之为熟练至极的吻,绝非是纯洁之至的苏聿童可以钻研出来的东西。

难不成,他以前跟人实践过?

这个念头一经萌生,就开始在卿子扬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他适时地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情绪正在蔓延,但他并没有阻止。

垂在身侧的手,早不知何时握紧成了拳头。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前方的苏杭已经等不及,回过头来,开口催促。

卿子扬垂下眼帘,遮去其中深藏的情绪,忽而抬起头来,眼中多余的神情完全被舍弃,换上一副全新的表情。

他微微扬起嘴角,笑着应答:“来了。”

……

这一路上,卿子扬开口的次数极少,原本苏杭并未放在心上,但久而久之,也察觉出些不对。

按照以往的态势,在他面前,卿子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论是挑衅还是显摆,哪里可能整半天只秃噜两个字的。

真正让苏杭有些愠怒的,是在一次与妖兽的对抗中。

卿子扬因频频出神,脚步紊乱,半点没有寻常轻松迎敌的样子。甚至到最后,那毕方鸟的喙都差点啄到他的眼睛,这可是对战中的大忌。

苏杭手起刀落,抢先斩下妖兽头颅,才使少年免遭失明之痛。再之后,强烈的后怕又化为谴责,毫不留情地训斥出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

卿子扬支吾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头一次没粗声粗气地顶撞。

也就是在这时,苏杭突然意识到。大概是因为此地为幻境的缘故,包括卿子扬在内的所有人,都并未将死亡当作一件可怕的事情。

三剑客是,青谣亦是,就连卿子扬恐怕都存在相同的心理。

他跟卿子扬曾不止一次地进入过藏宝阁,心知其中不太值得期待,因而武试前三甲的诱惑力,对二人并不太大。

哪怕被人抢夺先机,率先找到玄门出处,或者不小心失误,丢掉小命,出幻境后也能再次复活。

但苏杭不同,本质上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才将所有的交战都当作真实,并为之全力以赴。

正如现在,他满心满脑都想着进阶,可卿子扬却并不重视武试,连在战斗中都能走神。

要等到对方开窍,钻心于修炼,很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时间,苏杭不想等得太久。

琢磨出自己与卿子扬的想法差异后,苏杭在考虑是否要跟对方各走各路。或许只有短暂分离,才能让卿子扬找准自身的定位。

他将软剑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随手缠在腰上,然后缓步走到卿子扬面前。

因为他凑近的动作,少年似乎脸色微变,下意识将右脚往后挪了小半步。

哪怕心里非常在意,苏杭也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如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下,他正声道:“不如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谁知卿子扬闻言,反应却十分激烈,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

“不行!”见苏杭诧异地睁大眼眸,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连忙补充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后我会认真的,你相信我。”

苏杭狐疑的神情更甚,卿子扬脸色讪讪,蛮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刚才毕方鸟是失误,我走神了。你知道的,平时的我哪有这么废?总不可能连只鸟都打不过吧。”

苏杭看着少年认真的脸色,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顿了顿,他才开口。

毕竟他凭借前世的优势,走了修炼捷径。短短一日就进阶金丹期,放眼整片大陆恐怕都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苏杭自觉正常,但身边人未必就不作多想,更何况,卿子扬跟他争锋相对这么多年。

确实。

听见对方询问的第一时间,卿子扬的心里凭空冒出这两个字。

面前的少年,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唇,都让他太在意了。哪怕强迫自己转过头,余光也会违背主人意愿,再偷偷地看。

何况几个时辰的梦境中,苏杭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对他表白,这才过多久,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之脑后?

但也是在此时,卿子扬意识到对方问话的缘由。就算之前没放在心上,方才与毕方鸟缠斗时,苏杭也表现出了金丹期的实力。

苏杭是觉得他会嫉妒吗?

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熟悉的嘚瑟和不屑:“搞笑,你想多了,我用一天就能追上你。等着吧,到时候可别千万哭鼻子。”

哪里还有刚才滑跪的影子。

苏杭仔细观察半晌,见人的确如他所言,似乎并不太在意进阶,这才稍微放心。索性点点头,示意人继续向前走。

事到如今,卿子扬却不肯再盲目行进了。在刚才的对敌中,他察觉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如果一味放任,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因此,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随即看向正前方,将长剑紧贴在手臂的少年,没有半分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再让我亲一次?”再让我……做个实验。

苏杭脚步微顿,疑惑地转身。

哈?

他心道。

这就是直男的把戏吗?

“就一下。”以为是对方不愿意,卿子扬连忙为自己荒唐的提议找补,思及过往,连忙继续,没想到却越描越黑,“我不伸舌头!”

你个白痴会伸舌头吗?

苏杭无语地想。

虽然他并不介意,但卿子扬这人是不是太不分时间场合了点。眼神向四周扫视片刻,确定不会有旁人打扰,苏杭才妥协。

允诺的刹那间,他的后脑被少年单手托住。

泛着热气的呼吸喷洒过来,苏杭阖上眼眸。本以为这会是个无比温柔的吻,但嘴唇几乎没有触碰到柔软,卿子扬就把他从身边推开了。

苏杭:“?”

这踏马,到底亲了个什么?

空气吗??

睁开眼睛却对上卿子扬有些懵懂的视线,少年迟疑地伸手触碰上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感受刚才那个微乎其微的吻。

苏杭哪里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不久,在洞穴之内存在过的暧昧均消失不见,如果非要把心里的感觉做个形容,卿子扬只能想到,苏杭确实比他矮。

既然如此,之前心里产生的那些悸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卿子扬转了转眼珠。

他知道了!一定是错觉!

卿子扬自我肯定般点头,嘴角释然地咧开,心中如释重负。

表情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变化多次,最终稳定在傻笑上,苏杭心中的困惑并不比之前少。

他在怀疑卿子扬此举动机时,也曾考虑过对方动心的可能性。但眼前一吻过后,卿子扬大彻大悟似的表情,又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自以为琢磨出原因的卿子扬神清气爽,满目笑容地继续向前走,略过苏杭身侧时,连个眼神都吝啬。好像重新恢复到往常,他们敌对时的大摇大摆。

苏杭静静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的线团总算理清。不知为何,也淡笑一声跟上去。

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已过三四日,幻境会筛选更多的穿云门弟子,现如今还能留下的,都勉强能竞争前三甲。

加之不知是仙尊还是哪位长老新增的测验项目,就连卿子扬都差点中招,其他人更不用多想。

虽说卿子扬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蚀魂果的影响,但苏杭还是觉得对方太弱,跟魔尊没法比,因而总在无意识地保护他。

这种局面无疑让卿子扬不爽,每每瞥之苏杭挡在自己身前,总是会扯扯嘴角,越过少年,迎难而上。

他跨坐在妖兽的脑袋上,一手握住兽角以保持平衡,同时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长剑刺入其薄弱处。

但妖兽怎可能甘当鱼肉,用力左右甩着脑袋,想把自个儿头顶上的东西拽下。

卿子扬咬牙紧抓,身体完全找不到支撑点,随着上下起伏,极为狼狈。

好在,他于半空成功找寻到妖兽的薄弱处,趁其不备,狠狠将长剑刺入其中。

妖兽高嚎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卿子扬从它的脑袋上跳下来,收剑入鞘的同时,神色自然地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怎么样,我厉害吧?”他得意洋洋地朝着苏杭,眼中似乎正在期待对方的嘉奖。

好像在说:你看,我不是金丹期也能比你强。

然而,苏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这表情直看得卿子扬心里发慌,他仿佛什么受训诫的小弟子般,乖乖把手垂下,眼神闪烁:“怎……怎么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束耀眼的蓝光,发射在尚有微弱呼吸的妖兽身上,瞬间飞灰湮灭。

让卿子扬心里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苏杭冷冷开口。

卿子扬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理亏,难以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毕竟他确实没注意到那妖兽还活着。

但思考片刻,就发出理不直气也壮的质问:“其实也不用真的赶尽杀绝吧……”

苏杭则是咻地攥紧他的胸口,眼神狠辣:“它是你的敌人,你不杀它,日后他就会杀你!”

他真是烦死了卿子扬的优柔寡断,前世分明已经跃居魔尊之位,面对仇敌却还处处留情。

不斩草除根的后果,就是他们被敌人围攻,双双殒命。

苏杭不想回忆,但卿子扬挡在他身前,胸前漫延大片血红的记忆,还是拼命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宁愿当时死的是自己——

胸前的力道越收越紧,卿子扬虽然想说这里不过是幻境,妖兽杀与否也无所谓,只要让丧失掉行动能力也不会有威胁。

但他的眼前,是苏杭盛着怒火的双眼。望着这双眸子,卿子扬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再三叹气,责怪自己面对苏杭为何总是喜欢妥协,嘴上却连声应下。

“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仔细检查——不留后患。”卿子扬拖长了嗓音,摆出故作乖巧的表情,“可以了吧?”

苏杭太了解这人,知道少年此刻心里说不准有多不服气,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正欲教训教训,树林中却传来一声男音:“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两人纷纷转头看去,见一白衣打扮的青年从树林走出,手中持着柄扇子,正不紧不慢地摇着。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觉得怪异,这快入冬的天气还摇扇作甚,装模作样。

苏杭在旁人面前一向给卿子扬留面子,早在听到来人嗓音之时,手指就从前对方胸前移开。

此时目光寡淡,轻蹙眉,望向有些自来熟的男人。

“你是谁?”

闻言男子脸色微僵,手中的扇羽也顿了顿才恢复摇动,他重新扬起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殊不知无法引得在场任何人的亲近:“苏杭,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同班,我名青澜。”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放在苏杭身上,没有向另者望去哪怕一眼,卿子扬并不在意。反而将青澜上下打量片刻,微微俯身,凑近苏杭的耳朵。

“郎宫长老是不是排错班了,这人年纪看上去这么老啊。”

卿子扬音量其实不算大,却因距离近,被青澜听了个结结实实,笑意尽褪。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抓着扇子的手青筋凸起。

是,他入穿云门确实已过最佳年龄,但比同窗也只大三岁有余,再怎么也算不得老吧?

苏杭拂开眼前碍事的人,先前迈进一步,直言道:“青谣是你什么人?”

“青谣?”见苏杭愿意搭理自己,男子的脸色稍微好转,“是舍弟。”

苏杭终于确认看见对方时的那抹熟悉感,如今逐一对上,这人的面容确实与青谣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俩兄弟一人性格怯懦,一人行事张扬。

苏杭对青澜的前世印象也不多,虽说这样想有些无理,但估摸着这人恐怕也比较短寿。

心中因青谣而产生的微妙芥蒂也消去,面色如常。

但青澜却像是抓住了话题,打开话匣子似的,追着问询:“你见过青谣了?我遍寻几日都未见其踪,他现在可还安好?”

“他死了。”苏杭道。

我杀的。

从嗓音中透出的冰冷,直教人从骨子里打寒颤,青澜也不例外。然而他不仅没被击退,反而故作痛惜般以扇面挡住眼睛。

叹息一声,语气伤感:“哎,怪我这个哥哥没保护好他,要是我早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苏杭冷笑,再也不愿意听对方虚情假意,继续诉说兄弟之情。轻轻扯住卿子扬的衣摆,就想把人往反方向拽。

这一拽却没能直接拽动,在旁边偷听多时的卿子扬总算稀里糊涂理清思路,啧啧出声。

还无意识把苏杭扯自己衣摆的手握住,手臂垂向地面,眼神却是看着青澜的。

“你语气能再恶心点吗?幻境里的人又死不了。”

言罢,也不顾青澜青紫的脸色,牵着苏杭就往背后走。

见两人当真打算离去,青澜这才有些坐不住了,连声阻拦:“等等,我有要事告知两位!”

苏杭二人并不在乎,这次连头也没回。

“之前有妖兽狂化,四处无差别攻击弟子,直至身亡,被撕咬者都难以主动脱离幻境。我出手相救,现将他们安置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中。”

苏杭脚步微滞,回头望去:“所言非虚?”

“是,我对天发誓!”

卿子扬则不认同地瞥过去,与人窃窃私语:“这人满口胡话,你也信他?我看他那副模样就不像是能救人的,漏洞太多了。”

“别着急。”苏杭以指腹摩擦他的指骨,暗示他稍安勿躁,同时低语,“你不是想找到闻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