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星盘
西羹国征元十五年九月初八大雨滂沱,雷声电闪一日不绝,征元帝寝殿周遭鸟雀乱飞,喧吵不止,宫人不停驱赶,但怎么都赶不尽。
至正午秋星昼现,众皇子公主跪在帝王寝殿内外,太医内侍进进出出,端汤送药。众人似乎都在等里面那位不可一世的帝王咽下最后一口气。
钦天监连滚带爬地跪到刚从内殿侍奉出来的太子跟前,磕头道:“殿下,天现异象,是有大变之兆!”
太子年仅十七,举手投足间都裹挟着要改写山河的风范,少年意气凌厉。
他闻言向内殿看去,神色不动,说:“是要有大变故了——皇叔是一代明君,他要陨落,自然是山河当哭。”
征元帝盛见微三十岁接手了自己那短命兄长的烂摊子,连带着破旧山河还有三宫六院的嫔妃皇子。
他手法狠厉,处事果决,用了五年时间摆布出一个全新的西羹王朝,在位的十五年来盛见微只坐前朝,不进后宫,先帝的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他似是只一心为西羹王朝养出一个能挑大梁的继承人,数年来挂名皇帝做得也有模有样。
天边乍起一声惊雷,电闪劈亮了半边天,钦天监被吓了个激灵,俯首道:“此等异象恐似四梵天下临了仙人——陛下怕是挺不过今晚,殿下要早做打算,所有礼制皆要亲力亲为,以显殿下诚心,这几日方能安然渡过。”
不待夜深,宫殿内外钟声震耳,告了征元皇帝驾崩,一时之间后苑的数百只仙鹤齐鸣,展翅欲飞,鹤唳久久不止,鸣声凄厉,让人寒毛竖立。
新帝即位后,手段比之征元帝更是狠辣,半年之内肃清朝野,将一心拥簇先帝的许多大臣下了大狱,其中便有他的老师——也是征元帝亲自下诏,要求他将其尊为帝师的当朝丞相花照水。
花照水跟随征元帝多年,自幼时便相伴左右,交往甚密,是征元帝的至亲心腹。新帝本就对他这个皇叔多有猜忌、满怀芥蒂,这位帝师他同样看着碍眼,自然是留不得。
花照水脱了那身绯色仙鹤朝服,换了灰白的囚衣,被下了死囚牢。死牢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在日头偏西即将落山的时候才能照进潮湿的囚室,留下一点点的热光。
死牢中一片寂静,他几乎能听见哪里漏水的滴答声。在潮湿黑暗中他反而心如止水——他想自己这半生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如今征元帝西去,他也愿好好辅佐这位新帝,却不曾想自己竟碍眼至此,被以莫须有的谋反罪论处,扔进了死囚牢。
这些日子实在难熬,那小皇帝想给他安个罪名送他去见无量天尊,还不忘走个刑讯的过场,花照水一身灰白色囚衣沾满了血垢,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也变得面目全非。
昔日是太子之师,如今却是阶下之囚,想来风光半世,也不过弹指之间罢了。
狱卒送来的酒肉饭菜还放在眼前未动——今天有鱼有肉有酒,俨然一顿断头餐。
桌面上投下一小片金色的光晕,整间屋子只有那么一点是亮的。花照水盯着那点热光看了许久,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向谁举杯,那被鞭痕亘了半边的脸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笑来,无奈道:“青渡,你的这个小侄子,实在是太难带了。”
此时正是盛春时节,御花园中百花繁盛,新帝正与后妃同赏春景,乐声轻快,霎时间狂风袭过,众人衣衫吹得凌乱,惊呼声一片,丝竹杂乱,要彼此搀扶才能站稳。
待大风止息,再放眼望去,御花园内百花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杆,仿佛刚刚那一瞬便是历了整个寒冬。
新帝重重放下酒杯,脸色如同结了冰,后妃们察言观色,都吓得不敢多出一言,战战兢兢地侍立在一旁。
太监快步跑过来,扑通跪下了,匆忙叫道:“陛下!花大人他……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