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畏高即便在洗髓后也没有改变,这星台高有百丈,直入云天。
他是镜君司命,是天道的眼睛。
可似乎只有周明归记得,他亦曾是凡人之身。
怜不得的毒性凝在丹田,那般惨淡的未来,万般骂名,折辱诋毁,躯壳双手染血,魂魄不得解脱。
如何不怕呢。
但周明归让他不要看,不要怕。
薄紫衣无声颔首,他仿佛在一瞬间有了莫大的勇气,风吹过紫袖长衣,将玉佩灵珠撞得叮当作响。
他决然转身,走向他那比死还要不堪的命途末路。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天道垂目,在哪里都可以,天地皆是视野范围。
假如那日在相见欢楼里他不见周明归,还有一种因果可能在垂目之内。
他会在五日后被师家领走,委身为炉鼎三年,又因邪流灾祸而逃出去,虽是已变得体弱多病,但同时已不足以再长久凝望人间。
天道又败一局,最终放过了他。
他会隐姓埋名,清贫寡淡地去过剩下的年岁,并在二十年后死在江南的小镇。
在周凌来接他的前一夜,他抱着琵琶想了很久很久。
其实那样的一生真的没有什么不好,不够波澜壮阔,却有始有终,也是他从未有过的安稳。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选那种人生。
也许是因为雪山中那惊鸿一剑,清风我的剑鸣响遏行云,又也许是因为那剑修浑身浴血,却用干净的衣服抱着一个丫头,还要撑出一扇染血灵屏,与崩塌的雪山乱石顽抗。
那剑修真的很笨,看似圆滑,实则赤子之心,生平愿望不过是一个宗门安稳,所有人平平安安。
他想听琵琶,又要平天下。
当跳完了那支祭祀祈福的舞,薄紫衣便清楚地听到了箭镞破空而来的声音。
那时候,他真的不觉得害怕。
他只是想,我自幼于双目知未来,千万条轨道中,只有一条会至于此地,世上痴人甚多,当年就有一个蠢蛋押了榜首名剑“清风我”,才有来日我俩的同坐,都是因果。
谁想要声震天下?不过傀儡玩物。他们一边叫我弹琵琶的,一边忌惮疑心我的能力,他们厌我恶我,惧我怕我,可这都与我无关,并不会教我放在心上。
只是命如飘蓬,何所依,何所归?
星盘卜术没有给我答案,星台招魂楼的多年静闭也没有给我答案。
在后来的无数日夜里,薄紫衣只想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