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珊呆呆地看着儿子。
许帆干咽了一下,艰难地继续道:“如您所见,妈,刘静她……不会和我有什么,她对我不是……那种感情。”
李素珊愣神半晌,终于消化完了这段话。她猛地站起身,“小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妈了?你如果连这事都要骗我,那你……那你还对我瞒了多少事情?许帆,你今年二十二岁了,据我所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许帆惨白着脸色,“我没有遇到合适的。”
李素珊抬手就给了许帆一个耳光!
许帆被打得偏过脸去,邵宁立即上前一步,看着李素珊,“阿姨,小帆他……”
李素珊猛地转头瞪着邵宁:“你也给我闭嘴!”
邵宁静静地站着,许帆慢慢地站直身子,脸颊一边浮现红印。
李素珊深呼吸两次,抖着声音道:“许帆,老陈跟我做了个假设,我不太敢相信。你跟邵宁,还有小静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是不是?”
许帆来不及回答,眼睛一眨眼泪就流下来了。他在电梯里时本来想着还有余地,随便扯个什么理由,临场发挥圆了这个谎,那也就行了,没想到李素珊竟是猜到了这份上!
李素珊叹了口气,眼眶也渐渐红了。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儿子啊!
二十年养大他,含辛茹苦。最困难的时候,是儿子和自己共同度过的!如今家庭圆满了,老有所依,不就图儿子能有个好的未来么?一个母亲的心愿,能有多复杂?
可她看到的许帆,正走在一条断子绝孙的路上!
他老了怎么办?他要怎么对这个社会交代?他又要怎么对死掉的许盛名交代?
断子绝孙,我们骂人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平时从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一刻,让一个母亲寒透了心。
李素珊默然想着,泪如雨下。
许帆很久不曾感受过心疼了。
他心疼地搂住李素珊,轻声道:“妈,别难过,我也不想这样的。”
李素珊不答话,这时候刘静忽然松开了怀里的女生,拍了拍她的头,刘静转身走到母子面前,“阿姨,首先,我想说对不起,不应该骗您。这件事其实不能全怪许帆,要不是我答应,也不会出今天这事。阿姨,虽然都是假的,但是我由心底里,把您当家人。”
刘静绞着自己的手,芊芊十指变了形,“阿姨,我和许帆其实很谈得来,只是这事情天生注定,我真的没有办法,可能在您的眼中,我们是社会的畸形面,很多人用恶心、变态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我们,没错,相对于正常人群来说,我们的确是很另类。可是我们也是人,也一样为社会创造财富,也一样努力寻找幸福,也有善良有邪恶。对不起,”刘静吸了吸鼻子,李素珊安静地看着她,“阿姨,别生气,我跟许帆的本意都是不坏的。”
李素珊皱起眉,似乎在艰难地消化刘静那番话的意思。
陈江海忽然道:“邵宁,你呢?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邵宁冷冷问:“您希望听到什么?我跟许帆在一起?我会好好对他?”
李素珊猛然看向邵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对于即将要揭露的真相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邵宁转身,认真地对李素珊低下头,“阿姨,我和小帆在一起,我会真心地对他好。”邵宁牵起许帆的手,两人都卑躬屈膝,就等李素珊发话。
陈江海忽然长叹一口气,走到李素珊身旁拍着她的肩膀,“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婆,我们出去散散步,回家睡觉吧。”
李素珊僵硬地转头,看着陈江海。
这位老来伴的眼神睿智而犀利,此刻掩藏了所有的尖刺,正温柔地看着自己,而他嘴里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江海微微用力,老两口便像小孩子一样,牵着手慢慢离开了。
李素珊看着电梯不断变换的指示灯,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呢?只要坚持活着,那就是幸福了。见过一次死亡的她,比常人更加懂得生命的重要,如果儿子……儿子是那么于世不容的存在的话,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必定会站在儿子身前,首先替儿子把风雨和谩骂都挡去!
许帆猛地抬腿,追到电梯口:“妈!”
李素珊回头,许帆孤零零地站在走道里,灯光明亮地打量他的身形,已然是一个大男人了。
许帆扁着嘴,带着哭腔道:“妈,我爱你!还有,”许帆用力揉了揉鼻子,“明天我跟邵宁回去吃饭,我要吃鸡尾虾……”
跟过来的邵宁一阵无语,许帆哭得眼泪鼻涕一串串,李素珊无奈地摆摆手,跟着陈江海进了电梯,也没给个回话。
许帆嚷嚷着大哭起来,随后赶来的刘静和小林静吃惊地看着他——实在是很久没见过有人哭得这么丑了!嘴巴张这么大,牙齿之间一道道口水丝连着,鼻涕流到嘴巴里也不自知,通红的面颊上还布满了泪痕。
许帆咕哝道:“呜哇!我要吃鸡尾虾!呜哇!”
邵宁无奈地扯了扯许帆,又用衣袖给他满脸擦了擦,无奈道:“走了,回家。”
许帆:“呜哇——”
邵宁抓狂道:“你到底哭什么?阿姨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许帆:“我脸疼啊!呜哇——”
刘静鄙视道:“大男人,被扇一巴掌,至于哭成这样么?我刚刚跟心肝儿打波打一半被阿姨差点吓出心脏病,都没哭。”
林静被许帆感染,加上之前哽咽过,这时轻而易举地就流出眼泪,“呜,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很难受。”
刘静慌神,忙搂着小姑娘,“心肝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别怕别怕,喔乖,都过去了,不会有事的,乖。”
许帆跟林静扯着嗓子嚎啕,一声比一声高,隐隐地有一较高下的趋势。
邵宁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强硬地搂过许帆,往电梯带去,回手对刘静道:“我们走了,加班时把会议概要做好了么?没做好继续,明天我要看见,晚安。”
刘静登时炸毛道:“我靠!有没有搞错!老娘现在心灵受创还要整理他妈的概要?邵宁……邵总……狗头!不要走!啊啊啊奸商啊!”
电梯门合上,夹断了许帆最后一丝沙哑嚎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