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哈欠连天,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底下响起。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顾笑庸却是因为窗前站着一个人而愣住的,以至于没有听见老先生的话。
那人在寒风中穿着一袭干练的黑衣武装,头戴一顶绣春乌纱帽,一条细长的流苏从两侧垂下,又在精致的下颚中央粗略地打了一个结。他剑眉英挺,如墨一般的双目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书生,狭长的眼尾如同被水墨晕染了一般,清冷又干净。
他就这么定定站在那里,寒风料峭,却不知站了多久,连肩膀上都结了一层浅浅的冰晶。
顾笑庸原本怔愣的表情忽地就柔和了起来,眉眼弯弯,双手撑着窗柩,无声开口:“你个傻小子,站在这里作甚?”
对面的裴墨也柔和了唇角,抬起骨节分明的又带着薄茧的手,缓缓地伸向顾笑庸的额角。轻缓又温和,带着无边的眷恋和流连。
顾笑庸就这么笑着看着他,不闪也不躲。
裴墨却又很快把手收了回去,纤长的指尖上多了一片粉色的桃花,这才轻启薄唇,轻声回道:“我随圣上而来。”
今日陛下闲着无事,就说来学堂看他大臣们的孩子都学了些什么。裴墨本该寸步不移地跟在他身边,仗着自己脚程比较大,分明走得四平八稳的,却如同脚底抹油了一般走得飞快。
陛下知道他心里在急些什么,摆摆手随他去了,自个儿乘着轿撵慢悠悠从后面来。
裴墨得了允,走得更加快了,不到半炷香就来到了学堂外面。却不敢推门进去打扰少年上课,恰有一枝桃花顶开了窗户伸了进去,他便安静地站在窗外,透过狭窄的缝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人发呆。
那人看着桃花出神,他便也看着那人出神,全身被寒意席卷了也不管。
直到对方推开了窗户,额角沾了粉色的花瓣看着他笑,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有些冻僵了,不敢过于流连,匆匆地就把手缩了回去。
老先生见自家得意门生干脆撑在窗户上不理他,心下好奇外面有什么绝色美景,悠悠地背着手走了过来。
结果美景没有,五大三粗的男子倒有一个。
老先生默默翻了个白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自个儿亲力亲为去开其他窗户了。
顾笑庸听见老先生开窗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见裴墨穿得单薄,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出了娘亲亲手给他缝制的暖和斗篷,又拿起了桌子上小巧精细的手炉。
通过大开的窗户把斗篷披在了裴墨身上,又把手炉塞进对方怀里。这才仰着头专注地替对方系喉前的绳结,不住地抱怨:“陛下怎么回事儿啊,也不知道多给你几件厚衣服。”
喉咙是非常致命的部位,若是常人摸了过来,想必已然血溅当场了。顾笑庸却毫无顾忌地系着绳结,裴墨也没有其他动作,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少年,任由对方折腾。
屋子里的学生被冷风冻醒了大半,自然也发现了窗外的裴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又互相偷笑着挤眉弄眼,也不知在揶揄什么。
这分外和谐的场面被一道声音给打破了:“朕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朕?”
原来是姗姗来迟的当朝天子祁帝。
裴墨见自家正经主子来了,又把怀里的手炉塞回给顾笑庸,只淡淡道了句:“别冷着。”
就转身朝皇帝行了个礼,安安分分归队了。
学堂里的学生听闻皇帝大驾,连忙拥着顾笑庸跑了出来,齐刷刷跪了一地:“臣等参见皇上。”
其实都是一群半大的小子,目前还没有入仕,称臣有些不伦不类,祁帝随他们去了。却故意为难顾笑庸,道:“刚才是不是你骂朕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