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拢着袖袍站在高台上的侧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总揽全局,自然看清了底下某些人奇异的举动和眼中的杀意,却显而易见地故意忽视了。
他站在高台上,萧瑟的风从他身后席卷而来,又几乎笼罩了整个漠北城。见时机一到,江尧拢在袖袍里的手便轻微地动了动,某种白色的粉末顺着袖袍之间的缝隙悄悄地洒了出来,又顺着风的方向落在了下方每一个人的口鼻之间。
“咚——”
“咚——”
“咚——”
只听得三声沉闷厚重的敲鼓声自城中响起,在萧瑟的寒风中带着极其严肃又古老的意味,一声声地敲击进人的脑海和心中,叫人精神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众人扬长了脖子望去,但见一黑一白两道欣长的身影自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走来的白色身影,穿着一身极其复杂又华丽的白色衣裳,衣裳上布满了蓝色的玉石和漂亮的铃铛,走起路来环佩叮当,与路两旁的玉石撞击声互相应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声音。
白色的人脸上带着一个纯白色的面具,只是面具上的花纹刻画的却是一张极其悲伤的面庞,蓝色的泪珠从眼角滑下,叫看的人都不由得心中悲戚,也跟着流下泪来。
传闻中雪山上的少女是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日日坐在最高的山峰上以泪洗面。她流的泪水汇聚成了大大小小的河川,养活了这一整片沙漠里的人和动物,人们敬重她又爱戴她。
白色代表的是少女,黑色代表的自然就是沙漠中的神灵了。
漠北城的人极其喜爱狼,认为狼是一种衷心又团结的动物,即便是在环境极其恶劣的沙漠,它们也能凭借团队的合作轻而易举地猎杀到自己想要猎杀的动物,然后活下来,所以他们对神灵的想象下意识就偏向了狼的元素。
黑色的身影身上穿着朴素的深色长袍,唯有腰间挂了一串琥珀色的玉石,就像是笼罩在黑暗里的太阳,在无声的风里熠熠生辉。与繁杂的白色衣裳不同,互相衬托之下黑色长袍就显得格外的朴实。其脸上也带着一个黑色面具,只是上面的花纹变成了微笑的模样,暗金色的镀金让他看起来格外地神圣和严肃。
二人手里皆是拿着一个由枝条编制而成的篓子,里面放满了黑色的圆形纸片,纸片上由金粉画了一个又一个充满了祭祀意味的符文。他们所到之处,黑色的纸片就随着风吹到何处,如同迎风起舞的黑色蝴蝶,渐渐掩盖了这雪一般的大地。
以这两人为首,身后逐渐延伸出一条冗长又热闹的队伍。他们都穿着黑白的祭祀长袍,或弯弓射箭,或敲锣打鼓,或低头缝衣,一举一动之间全是漠北城民的日常生活和风俗习惯,给人一种十分亲切又熟悉的感觉。
队伍行至高台底下,为首的两人放下手里的木篓子,身后的人也制止了自己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高台上面盛大肃穆的祭祀台。
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跟着他们安静下来,在静默的风中和叮当的玉石声中抬眼望向高台,眼里尽是信仰与孺目。
黑色的神灵在这片静默中伸出了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指尖与黑色的衣袍看起来极不搭配,却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白色的少女看了看神灵的指尖,几不可闻地顿了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神灵的指尖意外地温暖舒适,在瑟瑟的寒风中都保持着极为舒心的温度。他的动作礼貌又温和,轻轻地把少女的手拢在自己手里,生怕对方被风吹倒了一般,又缓缓裹紧了。
少女悄悄地抽了抽,没抽。动。
神灵轻笑,握着手中的人便抬步向高台走去。
风扬起了两旁的白色纱布,扬起了夹杂在其中的清脆玉石,也扬起了地面上白色和黑色的圆形纸片。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一般,在叮当的玉石声中,在万众信仰孺目的目光之下,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一步步走向高台,走向通往拥有神的天际。
祭祀台上摆满了各种吃食和美酒,在寒风中放得太久已经冰凉彻底了。神灵牵着少女跪在台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酒杯,又将它倾倒在地上。
少女跟着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两人跪在台前低声念了几句其他人听不懂的咒语,这才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缓缓地退到高台的两侧。
孤城主从祭祀台后缓缓走了出来,他神情严肃,目光却是极其温和地看着台下的臣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