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依芙刚醒来就发现萧一瑾不见了,心里顿时就沉了一下——
“娉娉,娉娉——”
“嫂嫂你叫我啊?”
萧一瑾掀了珠帘站在门前,两手捧着青花瓷茶碗,脸颊上氤氲着袅袅热气——
“我、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蔡依芙捏着袖角也觉得刚才反应有过大“你这喝的什么茶啊,真是好香啊。”
“我睡不着,又怕打扰嫂嫂,这不就去外屋坐着了,沏了壶茉莉香片——”萧一瑾边笑便端着茶盏往里走,走到蔡依芙身边吐了吐舌头,故意道:“嫂嫂该不是做梦,以为我又去大漠了吧。”
“娉娉——”蔡依芙连忙拉了她一下,伸着头往外屋瞧了瞧“仔细让人听见。”
“我瞧过了,没人。”
话音刚落,小安氏就来了——
两人连忙都噤了声。
“母亲——”
“伯母——”
“你们这是有说什么悄悄话呢。”小安氏边说边指了指身后下人手里的布匹“这全是今年新下来的面料,光是看上去就滑溜,这要是裁几身裙衫你们穿上,好看的一准儿都没边儿了。”
萧一瑾没说话。
蔡依芙却皱起了眉头,手在面料上摸了摸“好是好料子,可这颜色,是不是太艳了些——”
“怎么会艳呢?”小安氏扯着就在蔡依芙身上比划落了下“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样的鹅黄跟桃粉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情况不同。”蔡依芙把比在身上的面料推了回去,轻声说道:“如今维丞还在漠北打仗,爹娘也因为华南水患告急回去了,再加上大哥遇袭有下落不明,我一个人穿这么艳丽,不合适。”话罢摇了摇头“母亲还是收回去吧。”
“哎——这——”
小安氏被自家女儿说的是哑口无言,张了半天嘴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又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萧一瑾,顿时面上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这不是没想那么多嘛,你们这都还年轻靓丽的,怪我怪我——那就不要了,都不要了。”
摆了摆手便让下人退出去了。
萧一瑾瞧着小安氏这手足无措的尴尬样子,心中倒觉得有些好笑,想来她是以为蔡云旗必死无疑了,高兴的又是请厨子又是做衣衫,可她却忘了自己的女婿也还在前方打仗呢。
好在,自家嫂嫂是个拎得清的。
又在郡王府用了晚饭,蔡依芙许是对晌午的事情还是有些不高兴,晚上回去的时候,竟连那淮南厨子做的点心都没有带。
“今日我母亲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蔡依芙对着萧一瑾轻声道,脸上一副忧愁。
“怎么会。”萧一瑾摇了摇头。
只见蔡依芙深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萧一瑾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也是个心善的,想必今日郡王府的冷漠,她也是有感觉得——
突然间萧一瑾有些庆幸,庆幸蔡依芙早早的就出嫁了。
————
素雨素月二人自打听了萧一瑾的话,便开始对蔡云哲注意了起来,时不时就借口在冬暖阁转悠——
眼下蔡云旗不在,老太妃又病着,倒是也没人会怀疑,最多只以为她们是想要另找靠山罢了。
相比较小安氏的得意过头儿,蔡云哲消停的厉害,一连十几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全靠着平福进进出出。
不过他越是这样素雨就越是奇怪——
“这么安静没道理啊。”
“姐姐,他就一天到晚的就待在屋子里头儿,平福进来出去拿的东西我都瞧见了,不是茶水就是笔墨再不然就是饭菜。”
素月皱了皱眉,有些焦急
“怎么办啊?”
素雨叹了口气,抬头瞧了眼已经黑了的天儿“再等半个时辰。”
差不多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姐姐,你看——”
就见蔡云哲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似乎很着急的模样,只一个人上了马车,连平福都没让跟着。
“走!快走!”
素雨拉了把妹妹急忙就偷偷的跟在了马车后面,只是这条路越走越熟悉——
这不是——
去太子府的路吗?
果然马车就在太子府前停下了。
素雨跟素月借着天色的遮掩,将自己藏在了暗处,就看蔡云哲四处望了望,快步迈进了太子府里。
一声关门的重响,素雨的心沉了沉,蔡云哲竟然跟太子有关系?
那宝哥儿的事儿?
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蔡云哲踉跄着就出来了,若说先前只是急切,那现在就是惊恐,这是出了什么事?
“快!快去找萧二姑娘!”
素雨素月一刻都不敢耽搁,就去了萧府的后门。
蓁蓁开门一瞧是她们姐妹二人,便立刻领她们去见了自家小姐。
“竟然是太子?”萧一瑾当即一怔。
“我们瞧得真真的,他出来的时候差点儿还绊了一跤,瞧着那样子惊恐的厉害,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素月道。
“太子为什么要害蔡云旗呢?害了蔡家人但却又跟蔡云哲交好?这说不通啊?”
萧一瑾来回的踱着步子
“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还得再查!”
素雨点点头儿“萧二姑娘放心,我们姐妹二人绝不会掉以轻心的,想必他明日就会有动作,到时我们再来告诉姑娘。”
“好。”萧一瑾微微颔首“你们也一定要小心。”
“萧二姑娘放心。”
素雨素月一走,蓁蓁就进来,拧着个眉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
“小姐,那个个头矮点儿的,是不是之前扔你沙子的人?”
萧一瑾猛地一顿,扭头看向蓁蓁“你瞧错了吧。”说罢又摇头“什么扔沙子,我都忘了。”
蓁蓁嘟起了嘴“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不想说。”
————
冬暖阁里,蔡云哲一把拎起平福的衣领,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二少爷——别打别打——”
“他妈的!事情办不好就是我的错!事情办好了就是你们的功劳!”
蔡云哲眼神阴毒,平福知道他们主子一准儿又是在太子那里受了气。
原来漠北之战胜了,本该是好事儿,可随之一起传来的还有蔡云旗活着的消息——
眼下这个消息只在宫里有人知道,还没有传到外面来,想必明日就会满城皆知了——
“你去找卢湛,去告诉他明日让他在听琴阁等我——”蔡云哲一拳砸在桌子上“现在就去!”
平福揉着肚子,敢忙站起身来,一个劲儿的点着头“是、是——小的这就去。”
翌日一早,蔡云哲便出了府门,而素雨素月二人早就在府门外候着他了,一瞧见他上了马车,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听琴阁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就光在外面看,就发现进去的全是男子。
素月捶了锤手“早知道就穿男装了。”
总不能站在门外干着急吧?
素雨当下便拉住素月——
“瞧着现在还早,他等的人应该还没来,你赶快去找萧二姑娘,她脑子活路,肯定会有办法的!”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素月天生就是个能跑的,一路狂奔下来竟比马车也慢不了多少,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跑到了萧府——
蓁蓁听见后院有人敲门,一瞧竟是素月——
“又是你——”
“快!快去——你家小姐!”
素月脸都跑红了,一句话说的愣是喘了半天的气,拉着蓁蓁的袖子来回拽了好几下——
“快!晚了——来不及!”
蓁蓁虽然还记着上回的扔沙之‘仇’,可到底也是个能分得清轻重的人,萧一瑾本就之前吩咐过,如今她又这么急,怕别真的误了大事,连忙就要去叫自家小姐过来——
可刚转身,却又被拉住——
只见素月,一个劲儿摇头“男装!穿男装!”
卢湛才从卢府出来,慢慢悠悠的上了马车,另一边的萧一瑾却是一身骑马装扬着鞭子,绝尘而去——
硬是赶在二人汇合之前就先到了听琴阁。
伙计刚送进来一壶茶,就听见隔壁雅间开门关门的声音。
萧一瑾连忙打赏了些碎银子,就将伙计打发了出去,敲了敲墙壁是空心的,随即便将耳朵贴了上去。
“那晚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低沉的声音是蔡云哲的。
那晚?萧一瑾心中一紧,那晚是什么事情?
一个温润些的声音响起——
“做、做干净了。”
卢湛?
萧一瑾脸色一变,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人会有关系?
“你确定?!”
卢湛捏了捏腰间的玉佩,眼神略有躲闪——
“确定!”
蔡云哲目光冷酷扫过面前的卢湛——
“计划有变动,蔡云旗没死,学子监里的事情你先放一放,回雍州避避风头罢。”
“他没死?!”卢湛低着头,眼神更加慌乱的厉害,随后却又颤声道:“好。”
“等风头过去,我会联系你的,到时候你再回来。”说完蔡云哲又上下打量了卢湛一眼“提醒你一句,动静不要太大,你的那些个妾室就放在晋京吧,免得太过招眼儿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事不宜迟,为避免节外生枝,今日你就告假,明日便动身——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卢湛捏着袖子摸了摸额头,此刻的他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又是一下砰的门响,萧一瑾不知道是谁走了,也不敢出去,又等了等,只听见窗外响起了布谷鸟叫,撑头一瞧,就见素月在下面挥着手。
萧一瑾这才从听琴阁走了出去。
卢湛是个意外收获,别说萧一瑾就是素雨跟素月都没想到——
“这里头儿竟然还有他的事儿?”素月摇摇头“可他不是卢夫子的亲侄儿吗?况且他接管学子监的时候,宝哥儿都已经不去学堂了,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以卢湛的资历就算他是卢夫子的侄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接手学子监,这其中绝对有太子的势力,而且跟蔡云哲也脱不了干系!”
萧一瑾拧着眉头,来回的搓了几下手指
“他们说那晚?那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摇了摇头,想不通。
素雨叹声道:“他明天就要回雍州了,这一走什么办法都没了。”
————
“老爷”一个花枝乱颤的腰肢就扭了上来。
“走开走开!”
卢湛不似平常那般拥住美人,反倒是一把推开了扭来的妾室,面色阴沉发黑,一脚便将院子中央摆着的鱼缸踢翻了——
“来人!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此刻的卢湛一改往日温润夫子的模样,两手叉腰大发雷霆,污言秽语更是张口就来——
“老爷我是白养你们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干饭!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好好卖力的把玉佩找出来!!就全把你们打发出去卖给人牙子!难得为奴女的为娼!!”
一整日不许吃饭不许喝水更不许休息,院子里的不管是下人小厮,丫鬟婆子,就连他的那三房妾室,也全都被他撵出来找玉佩了。
“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卢湛越是喊得大声,心底就越是虚的厉害。
可这东西哪能说找到就找到呢?
直到天黑透了,也没有找到。
卢湛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的厉害——
“会丢在哪儿呢?”
忽然脑子里闪过许多花街柳巷的影子——
“没错!一定是丢在那些地方了!”
卢湛自打卢夫子死后就花天酒地的厉害,那时候卢夫子还没过头七呢,他就整日的醉在温柔乡里
“没错了!那玉佩肯定是丢在哪个温柔乡里了——对!对!对!”
一连说了三个对,那肯定的语气越听越心虚,卢湛的心中全是侥幸。
他以为运气会一直跟着自己,可却不知道运气也会有用光的一天。
萧一瑾回去后,思来想去的无法安坐——
卢湛若是一走,那着线索就全断了,她们连日以来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可如何才能拦住他呢?况且就算拦恐怕也有心无力吧,毕竟他身后除了蔡云哲还有一个太子爷,可就让他这么走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心甘!
忽的一下,萧一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决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蓁蓁,拿纸笔来!!”
这时卢府里卢湛将将才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正想着等下要去哪个妾室的屋子里,却听见外头下人的禀报——
“老爷,有拜帖。”
卢湛皱了皱眉本想先拒绝,可又怕是哪家大人递来的,不耐烦的问道——
“谁家的?”
“回老爷的话,萧家二姑娘。”
话音刚落,门就被卢湛猛地打开了,只见他两眼冒着精光——
“谁!是谁递来的?”
“是萧二——”
那小厮还没说完,手里的拜帖就被卢湛抢了过去。
“行了行了,下去吧。”
眼睛扒在拜帖上,门就砰的一声被阖上了。
卢湛捧着手里的拜帖仔细瞧了起来,只见拜帖的最下面留有一行小字——
‘今日戌时醉香楼一见’
如果说方才的卢湛只是眼睛冒光,那现在的他则是烟花炸开了脑浆——一脑袋的水。
真是□□熏心的自己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
低头在拜帖上贪婪的闻了闻又嗅了嗅,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忍不住闭起眼睛深深陶醉起来——
顿时就把蔡云哲先前的警告忘得个一干二净了——
满面红光的高声喊道——
“更衣更衣!老爷我要去赴约了!”
卢湛到的时候,萧一瑾已经在里面了——
一袭惨绿色的锻绣荷叶裙,配一身浅粉色的漳绒杭绸,映衬着她白雪般的肤色。
此刻一手勾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嘴角处微微上扬一抹笑不露齿的浅涡。
顿时让卢湛就看傻了眼,他以为只有自己同萧一瑾两人,却不知在拱门里屋的孔雀屏风后面还藏着素雨素月。
素雨素月不放心萧一瑾一个人,虽说她会功夫,可卢湛毕竟是个男子,若他要是想图谋不轨,素雨跟素月便会从后面现身,来之前都说好了——
素月用花瓶敲他的头,素雨用白石灰眯他的眼,至于萧一瑾就给他来一个乌眼青。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都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想当初咱们是那么的好。”卢湛的声音乍得响起,一张口尽是文人的酸腐气味。
萧一瑾心头阵阵恶心,可还是强压着,颔首道——
“是啊——当时我也觉得跟卢公子甚是投缘呢。”抬手将酒杯斟满便递了过去“这杯我敬你。”
美人敬酒受宠若惊啊,卢湛何时有过这等待遇,想起以前萧一瑾那爱戴不理的模样,心中更是惊诧——
“怎么能是美人敬我呢,分明就是我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
一听到他说美人两个字,素月就忍不住的呸了一声‘不要脸’!
萧一瑾也没想到卢湛竟会如此孟浪,看来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捏着帕子掩住嘴角“卢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酒量看来也是千杯不醉呢——来来来,再喝一杯。”
卢湛这个人怎么说呢,很明显的小人得志,但他的眼界却又不高,许是骨子里天生的自卑,只要你将他夸得天花乱坠,他便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就像现在,明明酒量就不好,萧一瑾一夸他就昏头了,一连又饮下四五杯,走路便摇摇晃晃起来了——
只见他晃着身子凑到萧一瑾的面前,伸手就想要揽住她的肩——
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素月登时就想冲出去,若不是素雨瞧着不对先一把将她拉住,只怕手里的花瓶就要落在卢湛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