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卫国沉默了会儿,刚准备挂断,又听楚生道:
“叔叔……上次您那个朋友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楚卫国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和你说过?”
楚生沉默。
楚卫国一叹道:
“他继承家业前,要求再回中国来看看……他说是来看我,但我知道不是……”
楚生红了眼眶:
“叔叔……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卫国道:
“他不希望你从我这里知道……”
挂了电话后,楚生恍惚了许久。
是自己一再的疏忽,才忽略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暗示……
他一定至今都在等自己的那句话……等着自己微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敲门声打断了楚生的思绪,周瑞不等楚生反应便推门进来:“下来吃饭。”
楚生看着周瑞围着那条草莓围裙还气场强大地使用命令口吻,真有点哭笑不得。
楚生撑着脑袋坐在桌前,桌上的汤圆也学着楚生的样子歪着脑袋看厨房里的周瑞忙活着煎荷包蛋,想来这是这个自负又别扭的男人第一次给自己做饭。之前都是自己傻乎乎地就顺利成长地扮演起了家庭主妇的角色,所谓自甘堕落……
目光瞥向大厅的每个角落,那些曾被自己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地板啊家具啊现在都蒙了薄薄一层灰,仿佛在勾引着自己去打扫似的,然而谁又想过,这理所当然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种付出?楚生转动的视线忽然停在了壁橱旁的一处阴影,那半个满是肌肉的身子,是那熟悉的……
楚生大步走过去,不明白那尘封已久的人形沙包为什么会被周瑞拖出来。走进了才发现,那肌肉男的胸前背后满布一条条划痕和凹痕。楚生僵硬地扭头问“草莓围裙”:“这是生活强bao你时你在他背上留下的抓痕?”
周瑞回头看一眼,抄起荷包蛋翻了个身:
“那是一个男人再次失去‘奇迹’时,无从抑制的绝望。”
楚生愣了愣,丢下那人形沙包坐回到桌前,将桌布一角卷起来,又拉直,再卷起来,再拉直,随后道:“你就不怕市领导再来视察?”
周瑞铲蛋的动作顿住了,屋里霎时只剩了煎蛋的滋滋声。
周瑞的沉默让楚生觉着自己这句挺尖锐也挺伤人的,但他实在没法再承受一次那种伤痛。
看周瑞没有回答的意思,楚生倏然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楚生牵过月饼的绳子:
“散步……”
周瑞快步走过来,楚生以为他是来拦的,却见他递来一把伞。
“要下雨了。”
楚生看看毫无迹象的天:
“你怎么知道?”
周瑞转过身往厨房走,轻声一句:
“腿疼。”
楚生于是握着草莓图案的红伞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多钟。
楚生最终还是牵着月饼出了门了。
之前大学的一位教授上课说过,人的情绪和情景、时间有直接关系,如果能够立刻离开那个容易引起情绪激动的场景就可以使愤怒缓解下来。而人的情绪也是有高峰和低谷的,觉得有一种冲动想发作的高峰最多持续十秒,这时间一过,情绪就会走下坡路,这也是当楚生感觉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时选择立刻离开的原因。
一人一狗绕着豪宅一圈一圈地散步,楚生在心里骂着周瑞混蛋,却也因为他那简单的二字而脚步沉重。不用周瑞提醒他也不会忘记周瑞对他的恩惠,但那不该是感情的砝码。
楚生一直觉得,自己就像黯然无光的行星般绕着周瑞这颗光芒万丈的恒星一圈一圈地转,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自转的。然而曾经的那一盆冷水,已经把楚生泼得够清醒了。他依然会因为周瑞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波动,但他再不会将感情摊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他践踏。
尊严凌驾于爱情之上——这才是以自转为前提的公转之道楚生想着这些重新踏进门时,就见了桌上两个单面煎焦了的切成爱心形状的荷包蛋,于是抽搐了一下。而大厨周瑞,则坐在桌旁用手指沾了一坨酸奶喂汤圆。
汤圆最爱的就是果味酸奶了,站起身抱着周瑞修长的食指,伸出粉色的小舌头特se情地一遍又一遍地舔着那乳白色的粘液……
楚生捂脸,月饼则生气地跳到周瑞身上把一人一鼠隔开,随后替汤圆舔去胡子上沾着的酸奶,周瑞用抹布擦擦手指,不厚道地笑了,笑完忽地望着前方道:“小时候,我爷爷和我说,房子多大不重要,那只是个承载家的容器……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不是家?”缓缓转向楚生:“不是谁给了我免死金牌……而是在蜗牛不见了后,壳的存在也变得荒谬……”盯着楚生的眼睛:“只要你给我个肯定,我就给你个肯定……”
楚生没料到周瑞会在这个时候把话挑明,望着那爬上桌布的一线阳光道:“感情是不讲等价交换的。”
周瑞揉着儿子们的毛毛道:
“那你看着付吧,其余的我埋单。”
楚生道:
“我一无业游民,没那经济实力。”
周瑞道:
“我没批准你辞职。”
楚生道:
“那我休那么久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