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锐是上文化课从来不带书的,据其他同学说,他全能背出来。
程锦锐在缪书难看的脸色里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许多诗旁都注有缪书的蝇头小楷,便挑了几处道“老师这里理解错了”,随后侃侃而谈。
缪书听了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但终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程锦锐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窘态,继续往下翻,随后停在一页,指着一处道:“老师这里的‘且’怎么解释?”
缪书自然知道程锦锐不是真心问他,于是看了眼道:
“语气助词。”
程锦锐的表情就像看着猎物掉进圈套:
“‘且’是象形文字,在这里——表示男子的生殖器……”
说完就发现缪书的脸烧得比晚霞还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荒唐!”
程锦锐却不反驳,笑了笑,轻声念道: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且’前面逗号是我加的,“狂童之狂也,且!”意思是“小子你真狂什么狂啊?你个傻x!)
程锦锐的发音很标准,平平仄仄,尾音婉转,十分的动听。缪书竟是有些沉迷,待回过神来,就见程锦锐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你如果不诚心,难道我就再无他人?”
这句缪书知道,就是“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的解释,只是程锦锐这语气……缪书抬起头。
窗外的昏黄映在程锦锐的半边脸上,那有些恍然的神情,让眼前的的一切静止成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岁月沉淀的酸涩,一层层泛上来,让人未及体味,便已眼眶酸涩。
缪书忽然想起那个小班长说:“他没有朋友……”
眼前这个少年张扬而叛逆的伪装,似乎在这一刻卷起了一个角,只要轻轻一撕,他本来的面目便会呈现眼前……
思及此,缪书不自觉地倾了倾身,想看仔细那破绽,却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带过去,随后唇上一凉。
书本“啪”地落在地上,脑中一空白的缪书才明白,那含住自己的,是两瓣淡色的唇。唇带着温润的冰凉,口腔却是火热。那灵巧的舌搅着缪书的反复挑逗。辗转吸吮,呼吸交错。
程锦锐不知吃了什么,口中带着薄荷的气息,很好闻,却也有些辛辣……这提神的气味,却并未让缪书蓦然清醒过来。
直到程锦锐意犹未尽地放开缪书,缪书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没有动静。
程锦锐笑着捏了捏缪书的脸,随后拎起书包便走了。
第二天,缪书就接到校长的电话说他留学生补课,违反教育局规定,故而停职三天处理。
缪书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程锦锐家里的势力,连老校长都要折腰,只能说世态炎凉了。
于是缪书找了个借口瞒过母亲,便在家里享受了三天假期。
之后的日子,缪书并没有如程锦锐所期望的那样对他避之不及,只是再也不搭理的程锦锐的任何挑衅,完全将他当成了小透明。
程锦锐能容忍别人厌恶他甚至攻击他,却不能容忍别人忽略他,于是变本加厉地挑战着缪书的底线。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对峙着,直到一天,程锦锐没来上课。
缪书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同学和老师,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似乎大家对程锦锐的存在与否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让缪书心中产生了些怪异的感觉……
缪书等到放学,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到办公室找到程锦锐的手机和家庭住址。
拨了个号过去,寂静中只有“嘟嘟”声,仿佛击打在心墙上的回音。
缪书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打过去很唐突,刚想挂了,却听“咔”的一声,随后便是掺杂着呼吸声的沉默。
“是……程锦锐吗?”
对方没有回答。
“你这几天没来上课?是不是病了?”
对方依然没有回答。
冗长而尴尬的沉默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
“定西路679号5楼。”
随后挂了。
缪书对着那忙音发呆良久,才拿起包冲了出去。
拦了车赶到那个地址,却发现那是一家叫“asiablue”的酒吧。司机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缪书一眼,让缪书很不舒服。
缪书下了车,往里面张望了一眼,震耳欲聋的歌声中五光十色的,人影宛如鬼魅。
一直接受传统教育的缪书磨蹭了半天都没下定决心往里面踏一步,拿起手机又剥了程锦锐的号想确定一下,却听到不远处的拐角处响起一阵微弱的铃音。
那铃声缪书听过几次,是程锦锐自己唱的,绝对不可能有重复……缪书疑惑地走过去,在还差几步路的地方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击打声和闷哼声。
缪书一惊,疾步过去探出头,就见了三个染发穿耳的小青年正在踢打地上蜷着身子的一人。那人身旁躺着那款缪书熟悉的手机,仍然孜孜不倦地响着。
缪书霎时睁大了眼,忙按掉自己的手机想报警。然而等到警察赶来,恐怕程锦锐早伤得体无完肤了。
缪书一急,学着电视剧里里的情节就冲出去喊:
“警察来了!!”
那几个小混混不上道,一听警察来了不辨真伪就跑了。
缪书忙蹲下身查看程锦锐的情况。缪书早已去世的父亲是医生,缪书稍微知道点皮毛,检查了半天发现程锦锐除了几处淤青外并无大碍,倒是酒喝多了,哼哼唧唧的几乎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