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青轻轻扬眉，看她耳朵微微红了些，似乎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昭昭。”

“嗯？”

谢辰青睫毛微垂，靠近了些亲亲她额头，一双漂亮眼睛干净得不行。

“等我回来娶你。”

领带结推上去，林昭笑眼弯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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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高考之后第一次没有难过的分别，她竟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谢辰青的离开。

大抵是那张结婚证让他们拥有了法律缔结的夫妻关系，让她觉得不管他在哪都是她的；也可能是因为他说“等我回来娶你”，让她对下一次见面充满期待。

婚礼是在阴历七月初七，七夕这一天。

婚礼前，温宁和邹瑜飞过大半个中国赶来。

林昭没有什么好筹备的，因为想把“firstlook”留在结婚当天，所以结婚前就带着自己好朋友还有奶奶、在江城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在她们的陪同下，她选了心仪的婚纱，给奶奶准备了新衣服，结婚前三天开始布置家里，气球、彩带、大红喜字，热热闹闹贴起来。

当真是要嫁女儿的喜庆样子了。

结婚前一晚，林昭缠着奶奶一起睡。

夏夜静谧，仅有风声和蝉鸣，像是回到老家的小小庭院。

奶奶身上有独特的味道，格外让人安心，忍不住想要靠近。

林昭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说给奶奶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口之前鼻子先酸了，只剩下浓浓的舍不得。

她伸手去抱奶奶：“奶奶，就算结婚了，我也会住在咱们家陪您的，谢辰青只有周末可以轮休……我周末再回自己家。”

蒋念慈声音很慈祥很暖，带着宽慰小孩子的笑：“我的傻昭昭，结婚之后就是成家了，你有你的丈夫，还会有你的孩子，哪能天天往奶奶身边跑呢……”

奶奶总有一天会走的，奶奶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

可是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也不要哭。

你有陪你走完一生的人，奶奶很放心。

奶奶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

虽然奶奶真的舍不得。

“我就要往我奶奶身边跑，我还要赖着不走、啃老呢，”林昭语气固执得不行，像个小孩子，又低声说，“奶奶，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真的离不开你……”

“好，”黑暗里，蒋念慈眼睛湿润，“奶奶知道了。”

林昭跟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直到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她见到了她的爸爸妈妈。

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她总是梦见爸爸，梦见和爸爸见的最后一面。

梦里她什么都知道，仿佛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字字锥心咄咄逼人，她想要告诉自己不要再说了、这是你见爸爸的最后一面，可是完全不受控制，最后急得眼泪都出来，崩溃大哭。

她看着父亲离开，打开门就是疾风暴雨。

她明明没有见过他牺牲时的画面，可是在梦里，她所见过的报道新闻影像资料，一点一点还原了当时场景。

父亲一身弹孔，母亲重病垂危。

她每每哭着醒来，喘不过气，湿了枕头。

后来毒枭缉拿归案，她再也没梦见过他们。

她想，是不是父亲英魂得以告慰，现在在她看不到的时间空间里，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可是，在她结婚的这一天，她梦见了他们。

她睡眼惺忪起床，换了洁白的婚纱，转头看见爸爸妈妈坐在阳光里，淡黄色的光圈，让人看起来特别暖。

“爸爸妈妈！”她跑过去，紧紧抱住他们，“你们去哪儿了呀，怎么才回来……”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像记忆里无数个夏天，躺在老家的小床上，耳边是蝉鸣阵阵。

她一手替她扇着扇子，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讲爸爸的故事。

“我们的昭昭变成新娘子啦，真美。”

“爸爸妈妈放心啦，爸爸妈妈该走啦。”

爸爸一身军装，胸前挂着无数军功章。

妈妈穿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胸口别着父亲亲手做的胸针，那是他们在一起那天的定情信物。

林昭醒过来，眼角有泪。

是不是这些年来爸爸妈妈一直陪着她，看到她嫁人终于可以放心离开？

她知道不可能，知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温宁轻轻敲门喊她起床化妆，她化妆技术了得，大学那会就已经能在微博发明星仿妆。

而邹瑜已经调试好镜头，作为一个自媒体博主，拍个婚礼全程没有任何问题。

林昭的婚礼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

她洗完澡，不施粉黛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白皙精致的小瓷娃娃，乖乖坐在化妆凳上。

“我们新娘子好美啊！”温宁真挚感叹。

邹瑜从相机后面露出脸：“好奇谢辰青那面瘫看到昭昭眼睛会不会直……”

林昭眉形细长、浓淡正好，只需要稍微修整，温宁帮她画完眉毛，和邹瑜闲聊：“你知道吗？谢教官大二的时候带我们军训了！他俩高中就这么腻歪吗？”

邹瑜感叹道：“谢辰青高中就一瘦瘦白白高高的学霸，不对，他那级别应该算世界服巨佬，还是好多人追那种。来一个拒一个来两个拒一双，唯独林昭同学不一样，打球要林昭去看，校服要林昭抱着，进球第一个看向林昭……”

想起什么，邹瑜又补充：“那哥们在外人面前又冷又拽，在林昭面前又乖又甜，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谢辰青喊‘林昭’，我都莫名觉得他在撒娇……”

林昭摸摸鼻尖，突然觉得邹瑜看人神准。

谢辰青的确是这样子，而且在一起之后越发明显了。

及腰长发被温宁一双巧手挽起，林昭换婚纱。

轻复古、缎面、微微蓬起的裙摆，方领优雅显出完美肩颈。

蒋念慈换了一身林昭买给她的新衣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昭笑笑：“不吃了奶奶。”

万一吃了之后、冒个小肚子出来，穿婚纱就不美了。

蒋念慈开心也心酸，别人家嫁女儿，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最起码，有爸妈在。

而她的儿子儿媳，都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今天多美，该是多大的遗憾。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接亲的队伍七点才回来，现在才刚刚六点半。

蒋念慈手指擦过眼角，去开门。

满目的橄榄绿，林震生前的战友在门口站了一排，个个不怒而威。

李锐笑：“伯母，我们今天替林震，来送我们的女儿出嫁。”

蒋念慈忍了一个早上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笑，声音还是带了颤音：“好多年不见你们了啊……”

上次见，还是林震葬礼，他们忍着眼泪抬棺，送她儿子此生最后一程。

于是，林昭记者没有伴郎伴娘团，但有一个叔叔团。

最最最严肃的谢排长结婚，武警江城支队的小伙子可想凑一次热闹了。

同为新郎官，蒋沈只好托“虎头虎脑”和“呆头呆脑”留下谢辰青的搞笑影像。他们甚至都已经想好，是让排长唱歌、还是再跳一次《你笑起来真好看》，结果热热闹闹冲进门，愣了。

谢排长他老婆旁边，除了他们的支队长李锐，还有一群正团职上校。

他们肩章上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差点晃瞎他们的眼睛。

嬉皮笑脸的小伙子们神情瞬间收敛，稍息立正列队站好，笑都不敢笑，只能一个劲儿敬礼。

林昭的“叔叔团”就一个劲儿地回礼。

林昭笑得乐不可支，直到看见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还是军装，却是军装礼服。

白衬衫衬得人极为清俊，他眼神明亮剔透，隔着战战兢兢的小战士和领导前辈，看着她也只看着她。

是她的新郎谢辰青。

视线一对上，他嘴角就弯上去。

一个多月没见，再见就是穿婚纱的她。

是真的变成他的了。

那次军警联合扫毒前，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回来。

只敢把有白色头纱的发卡戴到她头上，想象她嫁人的样子。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谢辰青军装笔挺，眉眼清绝，隔着人群嘴型说：“谢太太真美。”

林昭歪着脑袋笑，羞涩和喜欢蔓至眼角眉梢。

明眸皓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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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对求婚、婚礼没有什么仪式感，只觉得这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只要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自己想起来觉得幸福就好，并不需要很多很多人见证。

可是这次七夕，武警部队举办集体婚礼，一生一次，她心动得不行。

谢辰青问她要不要报名，她当时就眼睛一亮，点头如小鸡啄米。

婚礼在武警江城支队集中举办。

穿军装礼服的武警小哥哥整齐列队，穿婚纱的新娘站在一起。

她的同事扛着“长、枪短炮”，笑嘻嘻喊她“新娘子”，跟她挥手打招呼。

她从记录者变成镜头里的人。

林昭深吸口气，鼓着腮慢慢呼出来，突然就有些紧张。

新娘的父亲入场，走向自己的女儿。

女儿们挎着自己的爸爸，等待爸爸把她们的手交到新郎手里。

如果爸爸在该多好。

好在婚礼是在他奋斗了一辈子的部队举行，他和妈妈都会看见的。

蒋念慈笑眯眯出现了，阳光落了奶奶满身。

当她努力把腰杆挺直、缓慢走到她的身边，林昭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奶奶是什么时候头发全部白了、甚至走路有些佝偻的呢？

她已经没有她高，在结婚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曲起手臂，笑时皱纹舒展开来，目光温软而慈祥。

林昭笑着去挎住奶奶的胳膊，拼命忍着鼻子里的酸涩。

蒋念慈穿了新衣服，银白头发梳得整齐又精神，眼睛湿润，正在拼命把情绪咽下去。

看到什么，林昭目光一下子顿住，手背挡住脸，眼泪先于意识顺着脸颊轮廓落下来。

奶奶新衣服的胸前，别着一枚武警胸章，还有一枚钻石胸针。

是她的爸爸，和她的妈妈，在今天一起，送她出嫁。

仿佛在说——

昭昭不哭。

爸爸妈妈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