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洛昙深离开之后,单於蜚短暂地出了会儿神。
洛昙深刚才的话引起他几分不快,倒不是因为擅自调查萧笙宁,而是刻意与萧笙宁作对比。
——“我比他好”什么的。
很明显,洛昙深想要留下来。如果不说那一通话,他其实不介意将洛昙深领回家。
不过理性一些考虑,现在的时机确实不太好。
多事之秋,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丝变数。
他不太想将一枚定时炸弹绑在近处。
片刻,他叫来秦轩文。
“先生。”秦轩文好似知道他将吩咐什么。
“你去一趟原城。”他说:“盯着洛昙深。”
“您的意思是,保护他?”
“明昭迟当年入狱有洛昙深的原因,注意他周围的人,说不定会发现线索。”
秦轩文轻蹙眉心,“您想将洛先生当做诱饵?”
他眉眼冷淡,“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秦轩文颔首。
“去吧。”他摆了摆手,“暂时留在原城。”
“先生,我还想问一句。”秦轩文正色道。
“嗯?”
“您说‘保护他’、‘将他当作诱饵’并不冲突。但万一两者冲突了,我是应当竭力救洛先生,还是暂且不管洛先生?”
他眼色微沉,“你无法自己判断?”
秦轩文问:“我可以自己判断吗?”
他不再应答。
秦轩文恭敬地说:“先生,我明白了。”
洛昙深环顾着四周。意识、感官一点一点聚拢,令人窒息的热浪铺洒在身上,他惊慌不已,捂着口鼻站起来,第一反应是冲出去。
但是门已经彻底烧起来了,根本无路可逃。
“救救我……”他眼里涌出泪水,火光在瞳仁里闪烁,耳边尽是木料被烧裂的声响。
“为什么啊?”他抹着眼泪,被火势节节逼退。死亡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他包裹其中,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毫无作用。
火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他躬下身子,轻轻唤着单於蜚的名字。
千钧一发,两架消防直升机赶到,水与阻燃物从天而降,筒子楼在巨大的冲击下震颤,仿佛下一秒就将崩塌。
他跌跌撞撞向阳台跑去,那里的火没有熄灭,而消防车在不远处破开了一条通道。
他顾不得形象,嗓音嘶哑地喊叫着,被呛得接连咳嗽,满脸泪水。
又是一波水浇下,似乎有人在焦急地指挥——“先救人!”
火没有熄灭,筒子楼西侧已经开始坍塌。
他急切地往下看了看,此处是三楼,如果跳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高压水柱冲了过来,他猛一避开,听见消防员正在喊:“工程车过来搭梯!三楼够得着!”
又有人喊:“不要跳!相信我们!”
他一转身,看见几乎要烧到后背的大火。
工程梯搭不了这么快,他心急如焚,如果不立即离开,火马上就会攀上他的身体。
他宁可摔死摔残,也不能忍受被火吞噬。
顶上直升机的声响越来越近,火舌乱窜,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一条绳子垂了下来,一位未穿消防制服的男子向他伸出手,大喊道:“来!”
他来不及思索,奋力站上窗台,向那人扑去时紧紧闭上了双眼。
“轰——”
就在他被稳稳抱住之时,身后的筒子楼突然倒塌,火光再次冲天,他后腿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直升机在飞出一截距离后,绳索降落。落地的一刻,水流急促袭来,浇灭了咬住他小腿的残火。
他浑身湿透,烟尘如泥泞般覆盖在他身上。
消防队员冲向垮塌的房屋,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
他陷入一种空茫的虚脱中,直到被担架送上救护车,才发现刚刚救下自己的人是秦轩文。
“没事了。”秦轩文一身劲装,与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脑子顿时乱起来,一双眼睁得极大,瞳孔里具是震惊。
秦轩文在这里,那么……
“您小腿被火撩了,也许会留下伤痕。”救护车朝医院疾驰而去,秦轩文说:“抱歉,来得晚了一些。”
他用力摇头,“你怎么会……”
“嗯?”秦轩文笑着看他。
他想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怎么会在消防直升机上?你怎么会……救我?
“先生让我来的。”秦轩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洛先生,您很重要,可不能出事。”
他眼前模糊了,控制不住的眼泪打湿了一切。
“出事原因我会调查。”秦轩文处变不惊,“筒子楼被人纵火,您放心,我一定将这人找出来。”
他来不及在意纵火者是谁,小声问:“单先生,单先生也在吗?”
秦轩文顿了顿,摇头,“单先生在皎城。”
医院到了,他被抬了下去,又听秦轩文道:“安心休养。”
大火扑灭,紧张的一夜以灰烬告终。
秦轩文向单於蜚汇报完情况,最后道:“先生,您让我关键时刻自己判断。我这次的判断,您是否满意。”
单於蜚沉默着,秦轩文听得见他比平时沉重的呼吸声。
这一瞬间,秦轩文就明白,自己没有做错。
“他怎么样?”单於蜚问。
“吸入一些烟尘,小腿被灼伤。”秦轩文谦逊道:“抱歉,没能护洛先生周全。”
“找到纵火者。”单於蜚说完语气稍微缓和,“辛苦了。”
秦轩文一笑,“应该的。”
洛昙深神智清醒,小腿的伤得到及时处理,医生说等新皮长好之后,肤色会淡一些,看得到一个巴掌大的伤痕。
他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小腿,伤处的位置很低,靠近脚踝,上过药之后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
也不知道将来会留下什么样子的伤疤。
一定很难看……
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非常在意,发际线处有一个小伤痕,梳背头时都会用阴影挡住。此时皮肤被烧伤一块,虽然医生说只有巴掌大,他仍是不大能接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琼宇宽慰道:“那么大的火,你没受重伤我已经谢天谢地了!知道你在意伤疤,但这个在腿上,谁有事没事看你小腿?等伤好了,你实在不能接受,做一下伤痕美容就行了。”
他牵起被子,将腿盖住,转移话题,“纵火者找到了吗?”
这阵子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在他的车门把手上提取到致幻剂成分。
有人想要迷惑他、烧死他。
墓园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也已到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数辆轿车间周旋,每一辆都碰触过,但在他的车边停留时间最长,并用左手接触过驾驶座的车门把手——在接触其他车辆时,少年用的都是右手。
他觉得少年有些眼熟,但角度问题,视频并没有拍到少年的整张脸。
“肯定很快就能找到。”陈琼宇说:“话说回来,单先生身边那位秦助理也太厉害了,能文能武啊。”
“单先生”三个字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眼中闪着光,下意识缩了缩伤腿。
不想让单於蜚看到腿上丑陋的伤疤。
而单於蜚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医院。
三天后,秦轩文将一个男人带到他面前。
第一眼,他根本没有认出对方。
男人眼中满是积怨,整个人看上去极度阴沉,又极度畏缩。
“林……”他难以置信,“林修翰?”
放火要他命的,居然是他曾经信任的秘书林修翰!
“在车门上涂抹致幻剂的少年也已经找到了。”秦轩文说:“周仁嘉,目前在警局。他已经年满十四岁,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承担刑事责任。”
他脑中轰然一麻。
周仁嘉!
周谨川的孩子,周仁嘉!
当年那个刺了单於蜚一刀的小孩,竟然仍想置他于死地!
他遍体生寒,而林修翰的出现更让他惶惑至极。
“为什么是你?”他颤抖着问。
林修翰脸上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鄙夷道:“你问我?”
“我……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他简直说不下去。
林修翰冷笑,“少爷,您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被您,被你们洛家给毁了吧?”
“什么意思?”
“当年您与洛运承决裂,说走就走,我有没有挽留过您?我有没有求过您?您听过吗!您是少爷,您有数不尽的门路,您考虑过我吗?”
他怔怔的,“我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去g国?”林修翰眼中疯癫,“和您去g国从零开始打拼?我的少爷啊,您是真的不懂众生疾苦对吗?我父母供我念书,我好不容易打拼到您秘书的位置,您突然要我舍弃一切?”
他蹙眉问:“洛运承对你做过什么?”
“您现在才想到?我是您的秘书,您过去所有的烂摊子都是我收拾。为了您,我得罪了洛运承,得罪了无数权贵!您一走了之,有贺家、谢家帮您。我呢?您在科技领域混得风生水起,有没有想过我被洛运承打压,丢了工作,四处遭人排挤,我所学所长,没有一件能够让我和我的家庭生活下去!别人对您的恨,通通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看着林修翰血红的眼,嘴唇微张,心中惨然。
七年前,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离开原城之前,只给了林修翰一笔钱,让对方留在洛氏好好干。
如今想来,这句话多么讽刺。
“所以你就想烧死我吗?”他喃喃道。
林修翰突然狂笑起来,“我以为您会在路上出车祸。吸入致幻剂的人,怎么能够好好驾驶车呢?不过您中途停下,去了摩托厂。简直天助我也。您不知道吧,我和仁嘉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了燃油、助燃物,就等着您哪天去那儿坐坐。您没出车祸,好,好,被烧死可比被撞死痛苦百倍!”
他呼吸渐渐急促,面对林修翰的躁狂,眼中渐渐浮起一片雾。
他没有想哭,只是感到难过。
为什么这么多人希望他死?
他真的这么罪不可恕吗?
林修翰还在喊着什么,秦轩文一记手刀下去,林修翰立即晕倒。
恍惚中,他听见脚步声。
听见秦轩文说:“先生,您来了。”
第100章
洛昙深倏地抬头,撞进单於蜚的目光里。
原城已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窗外白茫茫一片,单於蜚黑色的大衣上沾着些许融化的雪花。
“单先生。”洛昙深情难自控地伸出手,迫切想要得到一丝慰藉。
秦轩文已经带着昏迷的林修翰离开。
单於蜚周身裹挟着一阵寒气,面目冷峻,越是靠近,洛昙深的唇角就抿得越紧。
最终,单於蜚站在他床前,俯视着他。
他悬在空中的手在轻轻颤抖两下之后,尴尬地放下了。
寒气悄无声息地扩散,几乎将四周冻了起来。他呼吸发紧,感到逐渐凝固的空气正压迫着他的胸口。
突然,单於蜚摘下右手的黑色皮手套,手指由他的发际线插入发间,力道不重,却足以逼迫他半抬起头,“看着我。”
他下巴与脖颈绷得几乎僵硬,双眼睁大,瞳孔紧缩,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单於蜚右手往后压,令他将脸扬得更高。
发根传来轻微痛感,他条件反射地皱起眉。
单於蜚视线微转,注意到他发际线边那个细小的伤痕。
他想遮掩,单於蜚却不遂他的愿,将他的头发抓得更紧,“这儿有伤?”
他轻声说:“以前留下的。”
“原因。”
“过劳晕倒,不小心磕着了。”他说得艰难,“很,很难看?”
单於蜚饶有兴致地端详许久,终于将他松开,“无所谓。”
他还保持着仰面的动作,思绪慢了半拍——是什么无所谓呢?有伤无所谓?难看无所谓?
单於蜚脱掉大衣,拍了拍右手小臂,“我这里也有一个伤疤。看来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连刀都愿意为你挡。”
他目光发直地看着单於蜚的右手,脑海中是那日周仁嘉持刀冲上来的画面。
“那小孩儿是真恨你,过了这么多年,还和你的秘书勾结,想要你的命。”单於蜚顿了顿,“少爷,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他摇头,将腿蜷了起来。
单於蜚将被子掀开。
病房里开着暖气,但伤腿暴露的一瞬,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匆忙想将被子拿回来,单於蜚却将被子扔在床尾。
“别看。”他挡着伤腿,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别看,求你。”
伤处缠着纱布,已经遮住了鲜红狰狞的血肉。但他仍然不想让单於蜚看见。
单於蜚倒也没有将那纱布拆开,问:“为什么又去摩托厂?”
因为想你——他在心里呐喊——想你想到无能为力,无法自拔。
单於蜚说:“以后想去也去不了了。”
他反应过来,单家已经因为他而成为废墟,“对不起。”
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伤口愈合之后,来皎城。”单於蜚以命令的口吻道。
他怔愣着,“嗯?”
“忘了你上次跟我提的要求?”
他忽然明白了,眼中光芒闪烁。
单於蜚拿起大衣,终于说了句不那么冷漠的话,“安心养伤。”
林修翰与周仁嘉本该交予原城警方调查处理,单於蜚却因为与原城政界的特殊关系,将二人押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周仁嘉十四岁,个子已经很高,却痩得厉害,戳在地上跟竹竿似的,面色青白,无精打采,短短几分钟接连打了数个哈欠,一看就是个少年“瘾君子”。
单於蜚打量了他一会儿,“你还记得我吗?”
周仁嘉抬眸,眼中死气沉沉,木然地摇头。
“那你记得这个伤痕吗?”单於蜚挽起衬衣衣袖,露出右手小臂。
周仁嘉视线中突然有了恨意,咬牙切齿,“是你!如果没有你,我早杀了洛昙深!”
“为什么恨他?”
周仁嘉满目仇恨地诉说着周家与洛家的恩怨,痛骂道:“他该死!他害了我爸!我们一家都被他毁了!”
单於蜚冷笑,“他该不该死,还轮不到你来审判。林修翰是什么时候找上你?”
周仁嘉不答。
“毒品是谁给你的?”
周仁嘉仍是不语。
“不急,你总有说的一天。”单於蜚让人将他带下去,又将林修翰叫了上来。
林修翰在看清面前的人后,疯疯癫癫地笑起来,“你可真是不计前嫌啊!洛昙深当年那么对你,你现在还帮他!”
“看来你知道很多事。”单於蜚说。
“我是他的秘书!他的每一件腌臜事我都知道!”林修翰已经无所畏惧,“包括你的身世,我也知道!”
单於蜚并未被触怒,“哦?他有哪些腌臜事?”
“你还不知道你以前被他耍得有多惨吧?”林修翰眼中放着精光,“我告诉你!他洛少最喜欢玩弄穷人,从来不付出真心,每玩弄一个,最后都是我赶去收场!你以为你很特殊吗?不!因为你穷,你惨,他才看中你!你和他所有情人一样,都是他的‘猎物’!”
“‘猎物’?”单於蜚眯眼,品味着这个词。
“对!‘猎物’!你被他耍得还不够惨吗?他追你,你那时候才多少岁?二十满了吗?你怎么是他那种情场老手的对手?不就是被他耍得团团转吗?你以为他对你有感情?不!他洛少爱的只有他自己和他那个死掉的哥!你,还有别的‘猎物’,不过是他满足欲望的工具。他玩腻了就把你们踹开。”
林修翰越说越激动,“当年他与贺岳林搭上,一脚踹了你,你现在发达了,他们洛家完蛋了,他和贺岳林的婚事也早就告吹,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这样的人,居然热衷吃回头草!”
单於蜚轻轻摩挲着下巴。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林修翰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着又笑起来,竟然还鼓起掌来,“难不成他去t国找你,你就对他感恩戴德到现在?”
单於蜚眼神突然一变,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你的确是他的心腹,连他去t国找我都知道。”
“当然!机票是我给他和贺岳林订的!”林修翰继续鼓掌,“你失踪,你爷爷跑来明氏求他帮忙,你说好笑不好笑,他查到你在t国,居然带着自己的联姻对象一起去找你。你见到贺岳林了吗?你看到他们在一起,是什么心情?”
单於蜚很镇定,笑了笑,“还好。”
“啧啧啧!”林修翰竖起大拇指,“宽宏大量!难怪现在会吃回头草!”
t国……
林修翰被带走后,单於蜚按着眉心,试图回忆在t国发生的事。
当年明漱昇要摘取他的心脏,用以救治安玉心,却被及时赶到的明靖琛阻止。
这段记忆非常清晰,不像遗忘了什么人与事。
洛昙深竟然去过t国?
明靖琛前段时间因为明昭迟的失踪大病一场,如今已经需要拄拐杖才能行走,见到单於蜚的第一反应是畏惧,接着才勉强摆出长辈的样子,“你又来干什么?我不知道昭迟在哪里,他根本没有找过我。我的权力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想找我要什么?”
“一个事实。”单於蜚问:“您来t国阻止换心手术时,洛昙深也来了?”
明靖琛神情一滞。
单於蜚微笑,“原来您一直瞒着我。”
明靖琛干笑两声,事到如今,也懒得再隐瞒,“不错,他和我一样,赶来阻止手术。但我没让他见你。”
单於蜚轻易理清其中缘由——明靖琛知道他与洛昙深的关系,而对明靖琛来说,一个听话的“傀儡”,绝不能有感情上的牵绊。
所以洛昙深的出现被抹杀掉了。
突然,他心里涌出一个猜想,既然“傀儡”不该有感情,那么他的记忆是否是明靖琛做的手脚?
也许是他的眼神让明靖琛害怕,头发花白的老人退缩道:“我只瞒了你这件事。”
他看着老人,须臾,暂时将疑惑压了下去。
洛昙深恢复得不错,伤处已经长出了新皮,纱布拆了,医生说比预计的情况更好。
秦轩文来到医院,传达单於蜚的意思,“先生请您出院后去皎城休养。”
他记得单於蜚上次来时说过的话,可这段时间单於蜚再没来过,他一度认为单於蜚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此时见到秦轩文,才彻底放下心来,“我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了。”
秦轩文笑,“洛先生,您真心急。”
单於蜚又派了私人直升机来,不过降落的地点不再是酒店,而是皎城的丹椿别墅区。
“先生在这里有一处房产,您休养期间就住在这里。”秦轩文引他走下直升机,推开别墅的门,暖气扑面,“请。”
他环顾四周。
这里的装潢风格和单於蜚的办公室如出一辙,都清冷寡淡,白灰色调,简洁到极致。
秦轩文领着他参观各个房间,告诉他医疗护理人员每天都会来,厨娘、佣人也会按点前来。
“单先生呢?”他不禁问。
“单先生不住这里。”秦轩文说,“您知道,他很忙,平时住在市中心,这里空气虽好,但离明氏太远。”
他眼中一暗,忽感这里是座冰冷的牢笼。
但单於蜚想将他囚禁在此处,他亦没有什么好反抗。
秦轩文交待完之后就离开了,他枯坐片刻,竟是打开笔记本,投入工作。
在g国的经历赋予了他极强的适应与应变能力,陈琼宇原本担心他因为林修翰的报复产生心理问题,提前给他预约了专家,他却独自消化,慢慢接受,并未因此出现抑郁、躁狂征兆。
陈琼宇并不知道,唯有一个人,才足以成为他无法自愈的心病。
处理完g国实验室报送来的问题已是深夜,别墅里空荡荡的,他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浅眠。
睡得不踏实,隐约感到有人靠近。
他睁开眼,气息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单於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第101章
洛昙深有不轻的睡眠问题,醒得太急,面色忽地胀红,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单於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
这栋别墅里装了监控,自从秦轩文将洛昙深带进屋,洛昙深的一举一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出现。
但是不久前在路上,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他平常惯住的高档小区外,他却突然让司机调转方向。
开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拢光亮。
房间里很安静,近乎鸦雀无声,可这拢光亮却预示着家里有人。
预示着心跳、呼吸,乃至体温。
极简的装潢让一楼客厅显得空旷,窗外的夜色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如沉下了一片海。
沙发是海上的一叶孤舟,一旁的落地灯若孤舟上的灯火。
洛昙深侧卧在孤舟上,一身布衣,一只脚上的毛绒拖鞋掉了下来,脚背脚腕在光亮下白皙透亮。
他的眼色渐渐变深,悄声走近,看到洛昙深小腿上的伤疤。
也许是光的修饰,那伤疤看上去并不丑陋,甚至难以让人联想到危险、痛楚。
他还想细看,洛昙深就已经醒了。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洛昙深即便睡着了,眉间仍是皱着的,像正被解不开的愁绪包围。如今醒来,眉梢眼尾的不安就愈加浓重。
“如果知道我会回来。”他说:“你会怎样?”
洛昙深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局促地退后一步,“我,我就回房去睡。”
他轻嗤一声,“我以为你会说等着我。”
洛昙深眼尾撑开,瞳孔里漏出些许惊赧。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对视,一人坦荡,一人忐忑。
不久,单於蜚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心里清楚。”
洛昙深反应滞后地点头,“嗯。”
“但你一直在害羞。”
“我……”
“从害怕、紧张,到害羞。”单於蜚语气很淡,“在我面前,你轻松过吗?”
洛昙深眼珠转动,想要解释。
“以前面对我时,你也这样?”单於蜚逼近一步,在他退缩之前,利落而有力地捏住他的下巴。
“单先生。”除了直视单於蜚的眼睛,他别无选择。
“少爷。”单於蜚说:“林修翰等人口中的你很娇气,你的娇气呢?”
他眼睫颤抖,嘴唇抿了好几次,才出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少爷了,人也不能靠着娇气过一辈子。”
单於蜚若有所思,“是吗?”
“因为娇气,我犯过很多错。”他声音轻轻的,“娇气没什么好,伤人,到头来伤己。”
单於蜚加重手上的力道,他露出吃痛的神情。
“还说不娇气。”单於蜚笑,“这就受不了了?”
“不是这样。”他说。
单於蜚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突然问:“你和你的未婚夫去t国找过我?”
他愣住,很快明白一定是林修翰说的。
“你知道我被明漱昇抓了,想救我?”
“……嗯。”
又是一阵沉默,单於蜚悠悠道:“明靖琛去救我,是为了让我当他的‘傀儡’。你来救我,是因为……”
他胸口像堵了无数团棉花,半天才道:“你有危险,我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原本以为你完全没有心。”单於蜚说:“但似乎不是。”
他心口震动,情绪鼓噪,像是期待着什么。
“不过你对付不了明靖琛,轻易被他‘劝退’了。”单於蜚有些遗憾。
他忽感一凉,想起当时面对明靖琛时的情形。
单於蜚说得没错,他就是被轻易地“劝退”了。
他与贺岳林匆匆赶去t国,又匆匆离开,做的其实完全是无用功。
“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单於蜚又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没有冷眼旁观。”
听着这样的话,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别墅外的常青树枝叶晃动,阴影落在室内,像大海突然起了风浪。
洛昙深踟躇着,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单先生,你想要吗?”
单於蜚半眯起眼。
“你刚才说得对。”洛昙深努力平静,“如果知道你会回来,我应该等着你。毕竟和你亲密,是我待在这栋别墅里的原因。”
“上次我去明氏找你,我说我比萧笙宁好,他能为你做的,我都能,我可以取代他。”他的尾音已经开始发颤,却坚持往下说,还抬手环住单於蜚的脖子,“单先生,我送上门来,你不想试一试吗?”
他的眼睛早就潮湿了,单於蜚逼视着他,难以名状的冲动在体内酝酿,须臾道:“去卧室。”
……
被单於蜚扔在主卧宽大的床上时,洛昙深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萧笙宁。
——他简直没有办法不去想那个从容潇洒的高校教师,生怕自己不如对方。
却忘了,曾经的自己比萧笙宁更加肆意散漫。
他解开单於蜚的衬衣纽扣,亲吻单於蜚的下巴,然后一步一步向下退去。
萧笙宁是怎样讨好单於蜚?
眼前的身体精壮结实,比过去更有力量感。他用嘴唇触碰每一条肌肉纹路,舌尖随着人鱼线,停在勃发的胯间。
头上多了一个力道,是单於蜚的手掌。
他知道自己被掌控,却在这种掌控中体会到一丝艰涩的安全与满足。
性器已经半勃,他低下头,小心地舔弄着前端,又侧过脸,往茎身上舔去。
他不擅长做这种事,上次并没有让单於蜚尽兴,所以后来才被拒绝。
将整根都舔湿了,他才将前端含入口中,嘴唇包裹着青筋,舌头卖力地打转。
萧笙宁也是这样做的吗?
他一边想,一边将性器往深处吞,口腔收得很紧,可是喉咙刚被侵入,就有些受不了。
单於蜚没像上次那样将他按住,而是摸着他的下巴与颈部。
这样的抚摸令他尾椎阵阵泛酸,心脏也越跳越快。
“你在走神。”单於蜚说。
他愕然地抬起眼。
单於蜚浅蹙起眉,遮住他的眼睛。
视线受阻,他浑身都热了起来,心猿意马地口交,模拟着抽插的动作,但实在难以吞得更深,只好用手圈住茎身下端,来回套弄。他以为单於蜚会射在他嘴里,就像上次一样,但单於蜚握住他的后脑,迫使他将性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