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劝慰了她几句,立即去拦下一辆黄包车,扶着郭蔚槿上车。
全市仍未恢复供电,在昏暗的晨光下,黄包车夫战战兢兢地拉着车,在混乱不堪的道路上吃力地行进。
轰鸣声骤不及防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响起,如今对飞机声已经过分敏感的朱鱼,大喝了一声“趴下!”,就紧紧摁住郭蔚槿的背,拉着她一起藏进车座里去。
飞机低空从他们的车子上方掠过,迅猛地飞向了她们身后的一座骑楼,扔下了一颗炮弹,将骑楼炸得面目全非。
飞沙走石间,哭天喊地的哀嚎声顿起。朱鱼揪住郭蔚槿的手,带她飞奔至最近的防空洞。防空洞的洞口挤满了溃散的人群,朱鱼好不容易才和郭蔚槿挤了进去,在防空洞的腹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甫一坐下,郭蔚槿就冷汗涔涔地大口喘息起来,断断续续道:“小鱼,我……我好像受伤了。”
低头一望,朱鱼才发现,她雪白旗袍胸口处的位置,已被殷红的血濡湿,仿若一朵盛开的血花。
惊慌之下,朱鱼手忙脚乱地将她的盘扣解开,查看她的伤势。
郭蔚槿的胸口被划出了一道深窄的口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嵌进去了,正在汩汩地往外渗血。
情急之下,朱鱼想去用她的手指将嵌进去的东西取出来,却猝然被人打开了手:“你是不是疯了!没消毒,也敢乱碰伤口?”
乍然一惊,朱鱼抬眼望去。
手的主人是一个齐肩短发女子。她身着全白护士服,还携带着一个药箱,看上去十分专业,将一个打火机塞给朱鱼:“替我打火照明,让我来。”
如遇救星,朱鱼不假思索地接过了打火机,替她点火照着郭蔚槿的伤口。
而那个护士从药箱里取出酒精,简略消毒后,戴上了手套,拿出了镊子,按住了郭蔚槿的胸:“暂时屏一下气,不要呼吸,不要说话,有点疼,忍一下。”
郭蔚槿虚弱地看着她,按她的话,保持着呼吸,纹丝不动。
朱鱼不敢看那血淋淋的伤口,于是将注意力都放在跳跃的火苗上,数着火苗跃动的次数。
她不知数了多少次,都把自己数乱了,才听那护士松了口气:“好了。回去伤口一周都不要沾水,一天换一次药。”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能自己用碘酒消毒,就自己换罢,这个时候,别上街去医院了。”
朱鱼望去,见她已替郭蔚槿取出了弹片,止了血,缠上了纱布,刚想向她道谢时,却听郭蔚槿叫了她一声:“大嫂……是不是你,大嫂?”
在收拾药箱的护士猛地顿住,而郭蔚槿意识到什么,也很快改口:“我是说……蕙琪,是你么,蕙琪?”
因郭阡三年前和乔蕙琪结下了梁子,郭乔两家此后的关系已大不如前,渐渐断了来往。郭蔚槿已许久没见过乔蕙琪了,所以语气里也带着些许不确定。
朱鱼目瞪口呆,将打火机往护士的脸偏了一偏,细看她的脸。
她起先认不出这就是乔蕙琪——她丰润的鹅蛋脸凹陷了下去,下巴亦变尖了许多。而她当年那头惊艳的乌黑浓密的卷发,已被拉直剪短了,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像稻草一样干枯。
但那双标志性的圆眼,让她确认了,这确实是就是乔蕙琪。
乔蕙琪顿了顿,关上了药箱,轻叹了口气:“时局动荡,你要多加小心。保重,蔚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