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没办法跟他说更深入的东西，比如说她其实早就知道彼得潘的情况，也做过试探，最后却选择了不去干涉。如果不是唐诗自杀，她甚至很可能就放任情况继续……因为正确的，不一定是所有人想要的。

她不觉得自己当时的作为会受人感激。说到底，就连彼得潘当时的签约童星里面，也不是所有人都遭过迫害的。家里强势的，本身聪明或难惹的，以及父母看得紧的，即使本身没有拿到大的好处，但多半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小米糖他们的遭遇，与其说是彼得潘的责任，不如说父母的责任更大。

一个行业的风气就像是很多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表面其乐融融，暗中风涌云动。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以及不同的关系，会在台面底下搞很多小动作。潜规则有时候是对明面上规则的破坏，也有些时候是对不够完善的规则的补充。但无论如何，掀桌子的人是不讨好的。

唐诗当时的作为就相当于在掀桌子。但是一个幼儿，即使想掀桌子，也最多就是打翻几个盘子，不但伤害不了别人，反而最终必然会伤到自己。

殷怜则是帮她把桌子彻底掀翻的那个成人。

若不说对错，只讲利害，唐诗和殷怜的作为无疑是令人讨厌的。为此失去饭碗的人，比如岳安晴这一类人，会对她感到愤怒，而曾经在上面吃过饭的人，也会因此对她厌恶——看着是锦绣荣华，谁知道里头确实虫蚁耸动。

这些人会因为殷怜掀了桌，让他们认清事实，知晓避开污秽而感激她，也会因为殷怜揭穿真相，让他们的彩虹泡泡被戳破，并被人知晓他们原来吃的并不是锦绣美食，而是腐烂秽物而觉得羞耻，因此厌恶她。

所以很多时候，聪明人会等到虫子纷纷爬上了桌面才开始掀桌子。而在此之前掀桌子的人，他们是先知，是英雄，往往也是牺牲者。

殷怜对青年说道：“其实唐诗确实可以忍一忍，别人能忍，她为什么不能忍？只要能忍到别人忍不住先爆发，又或者索性忍下去，交换到资源，等到有一天成名，经济独立，再把过去一埋，谁又能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呢？而所有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像这样不顾一切地自杀，把事情揭出来，反而又丢了性命，又没了前途，不是太傻了吗？”

青年知道殷怜说这话应该并不是明面上的意思，但还是听着很刺耳，说道：“话不是这么说……怎么能怪受害者不能忍？再说了，她有权利求个公道！”

他的语气有点激动，意识到之后便觉得有点不妙。结果抬眼却发现殷怜在静静看着他，还冲他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他继续。

青年便仔细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同流合污虽然简单，但人只要活着，就会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她无法忍耐下去，是因为她的道德准则比其他人高……她选择了以自杀的方式揭露这一切……也许是因为她本身没有力量，又实在想要阻止这一切，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吧。”

这样说着，青年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慢慢陷入思索：“或者《恶之形》里，‘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的‘社会舆论’已经慢慢形成了一种力量，很多人试图去操控它利用它，‘他’作为一个少年，认识到这种伪造出来的‘舆论’是错误的，会给人带来伤害，但是‘他’作为一个人，甚至一个还未完全成年的人，力量是极其有限的，即使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所以最后他‘制造’了这种病毒……是这个意思吗？”

殷怜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这次笑里面却不再带有嘲讽。

她轻声说道：“罗顾问我，为什么没有人去阻止这样的行为？都说法不责众，我认为，这是一种公众的，群体的恶，就算是成人，是政府，也很难轻而易举地说阻止就能阻止。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应该放弃。”

“当我们加入这部剧的拍摄时，我们的每一个人，都是少年，也是警察。现实中没有这样的病毒，但是我们的功能和病毒是一样的。”

青年望向殷怜。

殷怜长得很好看，是只精致到让人觉得上帝在她身上花了无数笔墨的漂亮萝莉，但也不过是只漂亮萝莉而已，对青年来说，她其实很多时候更像一只分辨率爆表，会动会笑的手办。

但是这一刻，她整个人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顺便加一下罗顾的通讯号码。回头你们可以交流一下对于角色的看法。”

青年傻傻地应了。

然后殷怜就跟青年洽谈起了待遇和档期。她办事如同青年的同事口中一样利落，没半个小时双方连合同都签了。照理说青年还要请律师看一看，殷怜也提前让他们团的团长约好了人，卡了时间直接当面检阅了一番。除了个别条款之外，殷怜和剧组的大部分演员签订的合同都有着相似的模板，而且条件不说优越，至少是极为体贴和适应他们的现况的。

青年甚至有些感动。

与此同时，殷怜也表示在剧组全员确定之后，会在app上上传人员表和全员的联系方式，同时专门开一个网页用于剧本交流，编剧也会随时关注他们的意见，剧本试读会之后进行更新，相当于一个长期的后续。如果提出的意见被采用，还有额外的奖励。

这个形式倒是挺新奇的，甚至很有用。青年决定之后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