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她联系了荆则明，让他配合网络安全部门展开舆论引导工作。其中第一步，是以路人的名义，开始引导节奏，反驳和质问那些谣传说凶手有后台的人，一方面，让人知道一些死亡视频容易遭恶意者取乐，另一方面，直接大面积点名传谣者，希望他们积极提供“有背景的杀人犯”的身份以及所指向的背景，但一定要是有相应证据的真实信息，不要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而与此同时，映网开始上传相关信息。她从警方那里拿到了所有的视频，然后让ai迅速进行打码，剪辑，确保凶手可能的情报全部被保留了下来，但是遮挡了所有血腥，残忍，令粉丝和公众觉得反感的内容。

新闻上传的同时，殷怜还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让追踪调查这件事的警方开了个不完全的直播，开始讲述新世界目前的具体情况——主要是刑侦和救援搜索这方面的，总体来说是有保留地陈述一些实际上的困难问题，另一件事则是让荆则明指挥着工作人员开始有规则地往网站上发布一些相关讨论主题，比如说一个刑事案件里面，受害人亲友是否应该支持公开受害人受害过程的信息，包括视频录像；又比如说，在目前新世界大片地区警力覆盖不到的情况下，想要对国家提出哪些法律或者技术上的建议——当然不是真的需要他们的建议，不是因为觉得没用，殷怜始终相信群体的智慧能创造奇迹，但是这奇迹永远不会在一日创造出来，至少在短时间，这些讨论里干货的比例是很低的，完全救不了近火。但是不要紧，这些讨论更大的意义其实在于让网民把情绪发泄在正面而有效的对话和思考里，让他们自己去互相争吵，论证，过滤掉各自的一部分偏激情绪，剩下来的内容哪怕仍旧不具备实用性，但至少已经具备了参考价值。

而除此之外，实在想参与进到案件里，发泄掉悲伤和愤怒情绪的粉丝和用户，殷怜也专门筹备了一个活动，为警方负责来跟殷怜合作引导舆论的警察姐姐和一群先前热衷于排查直播线索的粉丝一同临时建了一个群，然后让他们从录屏里扒出来的线索交给群主整理之后再发送给警察姐姐，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殷怜认为，可能会有有用的线索，可能不会有，但是这种引导模式是很重要的。

国内政府在一些重大时间上喜欢搞神秘主义，倒不是为了维持神秘感，纯粹是出于稳妥起见的保密主义。这其实不是错误，毕竟有句老话叫做“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在过往是很有成效的。

不过，保密虽然重要，但是引导舆论也非常重要。在殷怜看来，适当地放出一部分消息，表现出相应的态度，其实重要性也不小于保证信息安全。引导群众的态度和严密调查并不冲突，而且应当两路并行。

其实官方这些年也已经多少意识到这一点，有在努力地做出改变，否则殷怜那样贸然地提出意见，人家早该把她轰出去了。正因为她的意见正好符合人家的思路，人家才愿意听她的计划，并且在判断了可行性之后，选择试用她的方案。

而效果也出人意料地好。果然之前热衷于争吵这件事的许多人都被这一连串相关话题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开始在殷怜划定的框架内激情讨论这个问题，殷怜在设置一下程序，保证抓住了几个重点论据，让ai随时在一些疑似带节奏的水军言论后头扔出去，果然很快控制住了舆论方向。

这其实并不难。

很多人会觉得舆论很难进行控制，其实那是因为有心算无心，真情实感地争论一件事情和对方为了目的可以扮演任何角色说任何谎，那么说真话的人肯定是辩不过的，甚至因为水军掌握了一定心理攻势，会塑造出一种四面楚歌的虚假氛围，在吵架双方比较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般都是真情实感的网民输。

但是一旦识破对方的各种套路，将之揭穿了展示到所有人的面前，情况又会完全不同。其实制造虚假舆论也是有其自身的弱点，就是假的就是假的，而谎言天生就不与真理为伍。

因此在目前的情况下，殷怜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构建舆论，因为其实大家的想法和理念是一致的，只是实际的情绪和信息掌握程度有着差异，只要引导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关键点上就可以了。而且因为双方目的和观点一致，殷怜并不需要虚构什么理论，提出的都是正确而且有意义的观点，因为真实，所以很难被抵御，甚至于越是争辩，反而越容易形成影响力。

她指挥荆则明做了好几个看上去偏离重点，但是一旦理解其目的却又往往让人恍然大悟的任务，比如说让荆则明临时给直播间的合约主播们发布了一个活动，核心主题就是烈士和伟人的相关作品，其中一半搞娱乐向，四分之一搞科普向，四分之一搞逆向科普向，就是为一些历史上有争议的，或者是实际品性与大众认知之中有极大差异的人物进行科普和平反，中途稍微煽动了一下争议，促使观众去辩论和反驳。

而与此同时，她临时调用了一位工作暂且告了一个段落的编辑，让她开始编撰文案，一个文案是“世界不会辜负”，是为之后的官方通告筹备的文案，不管胡胥会不会被列为烈士，就目前来说，政府一定会对他的作为进行悼念，同时给予他的家人相应的待遇，到时候可以顺势把舆论带起来。另一个文案则是根据基地警方传来的文件内容进行编撰的，胡胥的生平以及其自从注册冒险者之后所有提交过的情报和物品以及这些内容对于相关部门和技术发展的作用，他中途救援过的对象，帮助过的人……等等，而在最后，则是另一份文案里的那句主题：国家不会辜负任何值得的人，走在开荒最前方的人，他们面对了许多的危险，付出了许多的血汗，他们在注册成冒险者的时候，对于可能遇到的一切是有所觉悟和准备的，但这绝不包括被同胞背后插刀。警方必然会对这次案件追究到底，从重处理。

这份文案，前半部分会以官方授权的方式发布在映网上，最后这一段则会在信息发布之后，由警方公开表态。

虽然对于这样一个案件来说，这样一波操作其实有些过于复杂和刻意，显得对受害人不够尊重，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警方的负责人对于殷怜这种做法是感到有些微不适的，倒不是针对殷怜，而是对于选择了合作的自己，但是最终还是被殷怜说服。

她说：“虽然使用了一些复杂的手段，但是我们对于受害人或者人民都没有任何恶意，而只有好意。什么事都需要刻意去营销确实感觉不好，但是时代不同了，而网络的环境也有其特殊性，你就权当这是另一种人情世故好了，就像成人间的虚伪客套，有时候也并不是为了利益，只是为了照顾彼此的颜面和情绪而已。”

而这一场营销，正是为了照顾公众的情绪。

殷怜造完堤坝，开好闸口，理清河道，备上木筏，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场情绪的洪灾，能把这一场社会骚动带往更成熟的未来。

而她做的这一切确实是有用的，因为在荆则明拉起映网讨论和热议的前六个小时，水军就陷入了一种头晕脑胀的状态，他们只要一冒头开始带节奏，就立刻会被辩驳，被扔上一堆逻辑清晰的辩驳，发言里面故意引导情绪的一些歪理也会被一一挑出来纠正，到了后来，很多人看到相关发言就直接开始辟谣和嘲讽，他们发一条，网民就可以发十条，从不同角度对他们的发言就行反击，嘲讽，纠正。

当然也有脾气差的，冲上来就是一顿怒骂，而这短短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水军看到的频率最高的评价就是——这家伙不是蠢就是坏！

其实搞水军是很需要智商的，需要了解一些人情世故，人类心理，笨的人反而根本做不了，所以对方说自己坏水军还能忍，说自己蠢水军完全不能忍。

可惜映网账号难注册，数据更难刷，很多人只能在其它平台带带节奏，偏偏很多平台都在“临时休整”，剩下的也多是夹着尾巴做人，因此面对一些有问题的言论，删得比平日还快了几倍，水军根本带不起节奏。

就太难受了。

偏偏老板还在催。幸好老板是顶头上司，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因此意识到这个反常的氛围之后，倒并没有怒骂手下，而是说道：“不行，舆论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这一波如果我们不爆点料，恐怕很难引起注意。”

水军已经不是第一年给自家老板办事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知道这所谓的“料”肯定不是什么“内部消息”，多半还是准备好的，看似“有依有据”的一些谣言，一旦暴露出去就很有可能进去的那种，所以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什么料？”

老板给对方传了一张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