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疯狂地翻着地上湿泞的沙石,细嫩的十指很快被刺破流血,却仿佛没有痛觉,雪白的病人服被泥水浸透,她自说自话地边哭边找着,听不到任何人的话。
于是,当季远航一行人赶到时,看到悬崖上很多人都爬在地上寻找一颗金黄色钻石铂金戒指。
“这都几天了,怎么找得到哇!”简三嚷嚷着,却抹了把脸上的水,跟着爬下地去找。
季远航却僵在原地,看着地上一身湿衣已经面目全非的小女人,面容上尽透出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他从兜里掏出了那枚戒指,温力辛一看着实愣了愣。
“蓝蓝,你看,是不是这枚戒指?”
女人抬头,脸上溅满了泥泞,茫然惶惑的眼眸,在触到灯光下璀璨夺目的金色钻石时,仿佛也瞬间鲜活了起来。
她立即夺了过去,如获至宝般地又笑又哭,“是,就是它,就是它,谢谢你帮我找到。我这就带给予城……他一定是洗浴的时候拿下来,忘了戴回去……”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就见女人转身就朝悬崖上走去。
“蓝蓝……”
“大嫂,你干什么?”
幸好悬崖上的人手多,轻易就拦住了女人,可是被拦住的女人却发了狂似地挣扎尖叫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予城,他在下面这么久了,一定很冷很孤单,我要去陪他……你们放手,放开我……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不能让他等太久,你们懂不懂啊……让开,你们通通给我让开……”
啪地一巴掌,重重落在女人的脸上。
季远航痛心疾首地抓住女人的肩头,大吼,“萧可蓝,你给我醒一醒。向予城他现在不在下面,听清楚了吗?他不在!”
他一把拉过黑畅,“你问他,现在海陆空的人有没有找到尸体?有没有?”
黑畅立即将几个呼机挨个儿问了一遍,消息还是那样,暂时没有任何踪迹,范围仍然在扩大。
“你听到了没有,听清楚了没有,还没有找到人,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现在跳下去了,万一他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如果他回来你却走了,难道你要他又下去陪你吗?”
女人立即摇头,“不,我不要,我……我不要,我这么糟糕,这么蠢,这么傻……我不要他来陪我……我不要,不要……远航,我是个坏女人,对不对?予城他说,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他说……不要我了,所以他一直不回来,对不对?他讨厌我了,他恨我,所以他才不愿意出现了,对不对?”
季远航将女人狠狠搂进怀里,声音一片嘶哑,“蓝蓝,我们回去等消息吧,好不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个瞬间,潘子宁从大衣里拿出了一管针药,拉起女人的手臂,将药水轻轻推了进去,很快,女人终于闭上了那赤红绝望的眼眸。
“小三,你送大嫂回去。”
可是季远航却抱着女子不松手,简三就跟温力辛杠上了。
正在这时,黑畅腰间的空中传呼机突然传来了不一样的消息,“黑哥,三里外的沙滩有消息……”
众人都是一震,潘二抑不住心头的急切,跟着黑畅走了,简三愤愤地甩手也跟着离开。
季远航抱着可蓝回到了医院。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呀?明明之前在电话里听着还好好的……”
“可蓝真可怜,马上就要订婚了,可是……”
“唉,谁会料得到,本来我们以为他们绝对没问题的。向予城那么宠她的说……”
低低的叹息声,不时从身边绕过,她不想醒来,她只想沉进那片沉沉的黑暗里,才觉得安全妥当,不会害怕,不会心慌,不会……孤独无依……
“蓝儿,你醒醒啊,妈妈在这,还有爸爸,你别那么傻下去了。”
妈妈的声音一下扎进耳里,她再也控制不住睁开了眼,泪水翻流而下。
“妈……”
“妈在这儿,妈在这儿,蓝儿别怕,妈妈爸爸都陪着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慢慢都会好的,时间久了就好了,会好的,会好的……”
“可是妈,我……心好痛,好难受,好难受……”
“不怕不怕,心痛啊,可以吃妈妈的降压药,可以止痛。难受啊,做几个深呼吸,来来,跟着妈妈做,呼……吸……多做几个,就舒服一些……你听妈妈说啊,这种事,人生总会碰到几回,没什么大不了,你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要是你出什么事儿……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啊,你想过没有?”
萧妈妈抱着女儿的头,泪如雨下,“你这个傻孩子,难道你也想我跟你陈叔陈姨一样吗?你要学着长大了呀……要不,你看看田馨,连她都走出来了,她也来了……”
萧妈妈对着旁边叫着,一个人便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红着眼,微笑着看着可蓝。
“蓝蓝,谢谢你以前为我做的一切。以后,我们大家陪着你,好不好,千万……别做出跟我一样的傻事啊!”
田馨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微笑时下巴尖尖,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已是神彩焕然,不复那日灰暗空洞。
可蓝伸手,抱住了母亲和好友,放声大哭。
病房门口,一个披着军装的男人驻立良久,深蹙的眉心,终于平复少许。
出院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可蓝抱着包包,里面都是之前逛街采买的礼物,她紧紧抱着,像……抱着自己的命根子似的。
季远航来时,就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萧爸和萧妈去了哪里。
他快步走过去,虽然他的恢复力好,可是伤口仍然很疼,“蓝蓝,萧爸他们呢?”
她转头冲他一笑,眼神却有些泛空,指了指病房里,里面传来一对男女的唠叨声。
季远航宛尔,知道这对老夫妻正在进行独特的情感交流,遂陪她坐了下来,“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不着急。你伤口还疼么?”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盒药,塞进她手里,“这是我们部队内部的专用止疼药,副作用很小。不舒服了就吃一颗,一天顶多只能吃三颗。”
“那你……”
“我们男人的恢复力可比你们娇气的女人快多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小卷发,眼神柔软宠溺。
可是在她来看,却像一根细细的针,蛰了心口一下,立即转过了眼,看着盒子,低低地说,“可是你还是会疼啊……”
“没关系。”
揉发的大手停了下来,慢慢收回。
两人陷入各自的世界,静默无语。
终于等到病房门被仍在抱怨的萧妈妈打开,嚷嚷着可以出发了,萧爸爸却说饿了必须先吃点东西,飞机上的不怎么好。又是一顿小小争论,终于在季远航的完美提议下,才上了车。
他们选在机场附近的一家民宿小店,季远航压下萧家才佬去付钱时,可蓝随口问了一句。
“爸,妈,是远航安排你们过来的吗?”
大概是怕她轻生念头太重劝不住。
“是。”萧爸爸答得很快。
“不是。”萧妈妈随口应下,就被丈夫狠肘了一把,改了口。
可蓝奇怪,想再问,季远航已经走了过来。
上车后,她坐在他的副驾位上,很诚恳地道谢,“谢谢你,远航。我父母没出过国,麻烦你了。”
“都是老同学了,再说我在你家也骗吃骗喝那么多年,孝敬一下老人家也是应该的。”他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想揉揉那光泽柔转的卷发,却让女子侧头躲开了。
她面上疏离有礼的微笑,让他僵硬地收回了手,用力一扭车钥匙发动了汽车。
飞机起飞时,突然间的失重让她惶惶不安,就要站起身来。
身边的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想甩开,可是却被握得更用力。
“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他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她侧转了身,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眼眶一点点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