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雨了。
天气预报里一连一个月的大晴天,被这一场雨浇坏了信誉度。
别墅附近人家很少,噼里啪啦的雨浇下来,空气变得湿蒙蒙的时候,只有两声早出的蝉鸣配合着大雨哗啦啦的声音。
司南觉得,这场雨是哪条小龙不小心放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还是这么晴的太阳和这么蓝的天,到处都是一片清亮亮的光。
这是他和其他几人放肆玩乐的第四天,本来计划今天去游乐园的,但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搅乱了行程,他们不得不窝在客厅里打起了麻将。
贺深见几人推了这几天所有的行程专门陪他,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李端怒不可遏,因为单是贺深见这几天的一个品牌站台推了连带损失就能有六位数。
不过谁都没理他,李端打了几个电话也就随他们去了。
新团的事让他无力分心其他,据说有那么一个硬茬,因为李端资源分配时的不公平,拉着其他人一起起哄解约。
关键是后来才知道这小孩背景颇深,还是司南的小粉丝,几次闹事把不怎么管事了的麦离都闹了出来,最后新账旧账一起盘点,和着之前对司南的不管不问甚至打压,喊着要撤了李端的职。
只不过李端股份在那里,麦离也为难,正考虑让他退居二线,不再干预艺人的事情,现在据说正在物色新经纪人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无论是麦娱公司还是李端本人都分不出心来管束独白几人,他们难得抓着机会逍遥几日。
司南正摸着一副好牌,他不擅长掩饰,也许是根本就无意掩饰,一副得意模样全展示在脸上,等着上家再来一张牌,不管怎么样他都能胡了。
上家秦喧对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牌摆出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最后斟酌再三打出一张,司南把牌一接一放——“胡了!”
艾斯坐在对面叫苦连天,“司南你怎么今天运气这么好啊!再输下去我就要卖身以身相许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他们私下玩必然不会押太大的注,司南也是头一次玩麻将,心里知晓几人是在故意给他让牌罢了,也就配合的跟着笑。
贺深见一边摸着牌一边说:“你想得美。”
艾斯小声“哼”了一下,又冲着继续说笑。
麻将是四人的游戏,独白一共五人,自然就有一个人不在。
莫听白已经搬走四天了。
他们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莫听白不在时的样子,只不过关系更亲了些。
他们都不太敢仔细去想,但事实就是司南来的这些时间,改变了所有人,他像是上帝分配给他们的一件珍贵礼物,好到他们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能值得这些。
莫听白不在,谁也不太敢提,他们都知道莫听白搬走的原因,就像知道三天后司南就会走一样,但大家努力维持这种仿佛谁都不知情的气氛,连一向口直心快的艾斯说话都十分谨慎,生怕戳破了这个脆弱的肥皂泡。
新一场牌局,司南的手气不太好,但上家送牌,下家不要,不一会儿他就凑成了一副好牌。
贺深见问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说的像他是个病入膏肓、不久于世的绝症病人似的。
司南想了想,“其实就这么打打麻将也挺好的。好像真的没什么要做的事了。”
他能在漫画里做所有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这些人罢了。重要的不是什么事,而是身边站着的是谁。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气氛似乎沉下去不少,其他三人嘴角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一句话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我想看看雪。”司南说。
他在漫画世界里生活了二十余年,一次都没有下过雪,因为画夏是在夏天画的这则漫画,所有的场景都设定在夏天,十六岁的夏天、十七岁的夏天……
时间没有断绝,但就是没有雪。
来到这里后,属于南方城市的a市,上个冬天也是巧合地连一片雪花都没有碰到。
他在读的书里有见过鹅毛一样的大雪,他能想象漫天都是白色的样子,但没有走在那种咯吱咯吱的雪地上,雪花没有在手心一点点融化过,也没有那种淡淡的雪味穿过心脾的畅快感,所以他还是没有见过雪。
如果真的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他的遗憾就是没有看一场真正的雪,没有和这群人一起看。
“我看一下现在哪个城市在下雪,南半球城市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个。三天往返应该还来得及。”贺深见已经放下牌开始搜世界天气和国际机票了。
门忽然响了一声。
几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莫听白正站在原地。
看到回头的司南,莫听白眼神有瞬间惊愕,“我以为你们出去了。回来拿点东西。”
他走的时候很匆忙,行李都没收拾。
场面冷了好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但足够令人感到窒息。
最后,秦喧说:“快到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
莫听白说:“不用,我拿几件衣服就走。”
他自顾上楼,忍住没有去看司南。
他很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自私地求他不要走。
想到余生再也见不到他,莫听白就感觉眼下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他冠冕堂皇地说害怕司南舍不得他,最后不肯离开,所以才搬了出去。
其实是他离不开司南,是他无法面对离别。
他想象不到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司南就要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行尸走肉地收拾了几件衣服,顾不上搭配不搭配的,莫听白把几件衣服往行李箱里装。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心里一紧,害怕外面的人是他,又害怕外面的人不是他。
他半天没有应声,外面的人总算开了口,“老大,深见哥问你要不要拿点他刚做好的点心回去。”
是艾斯。
他把乱七八糟装着几样东西的行李箱一收,冲着门外,“不用了。”
片刻后,他又说:“今天走么?”
说的是去看雪的事。
艾斯停了下,说:“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是这样。你要和我们一起吗老大?”
莫听白看着从行李箱里露出的布料边角,他竟然把沙发布收进去了。
他坐在沙发上,把行李箱打开,又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
“不去了。”他说。
外面迟迟没有听到艾斯的声音,莫听白以为他已经走了,等到他收拾好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艾斯仍旧站在门口。
“老大……”艾斯双眼猩红,声音哑然,看着莫听白的眼神里好像被撕裂一样,不是他自己被撕裂,就是莫听白被撕裂,总之他的眼神十分痛苦。
莫听白皱了下眉,“干嘛。”
“你留下来吧。”艾斯带着点哭腔说,“不留下来你会后悔的。”
莫听白抬眼看了下楼下,沙发上司南在和秦喧聊天,贺深见还在查票。一切好像都很正常,他们似乎在策划一场十分平常的旅行计划。
“我不在会好些。”他说。
莫听白最终拍了下艾斯的肩膀,“走了,照顾好他。”
经过楼下的时候,贺深见还是塞了一包饼干给他,他顿了下,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贺深见查好的最近一班机票是在下午三点半,直达,到达时对面还是白天,寒冬,太阳会把雪反照起来,到处都像铺着闪闪的钻石。
手续几乎不需要额外办理,恰好他们之前因为去了那个国家拍摄杂志,各种证件都很齐全,
吃了中午饭,他们拿着些冬天的衣物准备出发。
在此之前,他们各自为这场临时起意的旅行各自回去收拾了行李。到楼下集合的时候,发现司南竟然还没下来。
他一向动作利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在楼下又等了十几分钟,眼看着再等下去就要误机了,贺深见才上楼打算去叫一下司南,
在门口敲了一会儿,没有回声,他心里猛然一惊,不好的预感顿时浮起。
“司南!”
楼下的艾斯和秦喧显然也听到了贺深见情绪不对,跑上来,看到贺深见用力撞着门。
两三下,门就被撞开了。
其实门没锁,贺深见一时心急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门把手这个东西。
闯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司南正平静地躺在地上,手边放着几件冬装,还有几件齐整的叠好放在了行李箱里。
他晕倒的突然,但幸好没有之前流鼻血的样子,也没有撞到什么桌角之类。只是晕倒了。
几人手忙脚乱地又把司南放到床上,艾斯甚至颤抖着手去摸了下司南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出行计划自然就被取消了。
司南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他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雨早已经停了,窗户半掩着,风从窗外闯进来装着窗帘一飘一荡。
外面有些说话的声音,他起身往外走,站在栏杆上看到贺深见三人正坐在楼下,还对着另外一个人,画夏。
艾斯先发现的司南,他从沙发上跳起来,顺着楼梯跑上去,告诉司南,他们决定今晚就送他回去。
今晚……
他看了下楼下几人,他们也停下了讨论,正呆呆地看着他,发现他看过去的时候,又立即收回了目光,假装在讨论着什么。
片刻后,他点了下头,告诉艾斯:“好,都听你们的。”
然后他又说:“我想最后开个小型演唱会,就唱给你们听,可以么?”
艾斯愣了下,说:“当然好。”
司南又说:“就在楼顶吧,我回去准备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唱个歌嘛,一把吉他就够了。
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那张写着新歌的纸片,可惜再也不能让他听到了。
五点来钟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司南的心再次忐忑起来。
一天过去了,莫听白该知道了吧。
他知道他今天要回去了吧,应该会来吧,至少看他最后一眼。
他会听话的,他只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请进。”司南说。
他盯着门口,看着门被打开,熟悉的人走进来,但不是莫听白。
看到司南眼里肉眼可见的失望,贺深见的心也跟着抖了那么一下。
他冲着司南哑然一笑,“你是不是期待走进来的是莫听白。”
司南没有说话,低下头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贺深见慢慢走过去,“没关系,即使你期待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司南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贺深见说,“晚上唱歌么?”
“嗯。”司南说。
“好,楼顶我们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吃完饭可以上去。现在先吃饭吧。”
“好。”
……
最后一次演唱会,没有麦克风,贺深见给他准备了一个高脚凳,司南抱着吉他坐在上面。
夜风温柔,搔得人脸颊发痒,白天这么晴,到了晚上竟然一颗星星都没有,但艾斯围放了一圈的小灯好像变成了地上的星星。
他面前坐着四个观众,贺深见、秦喧、艾斯还有画夏。
画夏手里抱着一台电脑,里面写着他的结局。
吃饭的时候画夏还问他要不要看他写了什么,他摇了头。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反正他都要去经历,这些没办法的。
如果不知道,他还能骗骗自己这些是他自己的选择。
拨了下琴弦,司南说:“谢谢大家能抽出时间来陪我,太多的话我今晚不想说,但能遇见你们是我来到这里最大的幸运。”
他第一首再次唱了《春夜》。
这是他见到他们几人,唱出来的第一首歌。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和他们羁绊这么深。
唱到副歌部分,艾斯的眼泪就落下来了,他别过头去掩饰,但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便任由它这么淌着,抬着手臂给司南打节拍。
“第二首,是没有发表的新歌,想来应该也发不出去了,就唱给你们听一下吧。”
司南调了下吉他的音,望了望楼梯上来的地方。
他们说好的时间是今晚12点,并且谁都不准更改,画夏的电脑已经定好了发布时间。
还有三个小时。
只有三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来。
“他脚尖踢了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