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一向是天生的乐观派。
别看他人小小一只,眉目干净,还有些残留的婴儿肥,背着书包能够混到初中生堆里进学校,但他活得比谁都清透和潇洒,浪得有原则和底线,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这叫聪明。
聪明的韩知在高考时考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数,实在不能算惊艳,但也相对契合他的文化水平,高三一年如此过去,他不顾家长的劝说选了一个北方的学校。
学校在北边,他们地处南,来回一趟单是高铁票都要花上七八百,作为他的好朋友郑召召劝了他八百回,后来发动陆亦温和薛城来说他,韩知才支支吾吾中说出了意图:“他们说北方汉子多,容易脱单。”
当郑召召在无意间把这件事情说给郑君听时,郑君冷着脸扔下一句:“傻逼。”
他觉得韩知是被精。虫填满了脑袋,所以才不顾自己的前途和规划。
高考结束之后几个好友挑了一家酒吧庆祝,选的是相对安全的清吧,但郑君不放心,中途下班顺路过来,挑了个位坐下。他和薛城偶尔之间有点共同话语,彼此之间还算欣赏。
是在这时候遇到康正安的。
康正则是打不死的小强,一块黏牙的口香糖,他生得很是好看,长相更多偏向精致和风流,染了一头灿灿的金发,长发,风情万种地在郑君身边坐下,奔放地喊了一声:“亲爱的,想死你啦。”
韩知的下巴差点咔哒掉在了地上。
他是会比较的,他发现自己浪得如此清新脱俗不及对方十分之一,并且在心里暗夸那人十足大胆。郑君那副吃斋念佛又莫挨老子的模样曾经让韩知怀疑他会就此孤独终老,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在他身边看到任何桃花,直到这个男人的出现。
如同没记错郑君恐同呢。
韩知把饮料瓶拿起来挡住自己勾起的嘴角,他克制不住地觉得好笑,因为郑君这幅吃瘪的样子实在少见,他的八卦心熊熊燃起,甚至拿手肘暗捅郑召召手臂,轻声问:“怎么回事。”
却见到了郑召召苦大仇深的脸:“完蛋了。”
韩知偷乐的模样被郑君扫进眼里,他觉得韩知智商不高人很傻,就算用瓶子挡住嘴角,眯起的眼睛也泄露了他此时幸灾乐祸的情绪,他不动声色地扫一眼,韩知立即正襟危坐。
情况如此胶着着,康正安嘴角的笑要维系不住:“亲爱的你怎么不理我啊?”
郑君不耐烦地把杯子按在桌面上,因为冲力劲大溢出的酒液满了他一手,郑君坐在他最旁边,立即抽出纸巾递给他,郑君接过时手指擦过他手背,两人的体温在一瞬间彼此交换,又在互相对视中立即分开,空气在胶着的气氛下变得粘稠,全场弥漫着一种我在哪里的迷茫感觉。
康正则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他是敏感和阴涩的,一张美人脸写满了骄纵和生气,乃至愤恨,他斜而长的眼缓缓扫过韩知,突然倾身过去搂住了他。
“啊?”韩知缩紧肩膀茫然地被人搂抱着,金头发在他的耳边吹气,口若吐珠,带着一声清爽干净的草木味,“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韩知一张苦瓜脸,拧紧眉,艳福当前但他无福承受,只觉得后背汗津津一片,他茫然地想着为什么战火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想不明白啊,一面面目紧张地说:“我、我、我叫。”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一心急脱口而出:“我叫郑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康正安抱得他更紧,“你好可爱啊,小朋友有男朋友吗,要不要跟哥哥在一起,或者让哥哥给你介绍对象?”
韩知焦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郑君在旁边出声训斥他:“康正安,够了,你有病,你需要去看医生你知道吗?看在室友的份上,我不想再打断一次你的腿,希望你也不要再做出让我困扰的举动。”
康正安回驳他:“亲爱的你也有病,你口口声声说你恐同,说你厌恶同性恋,我信了你的邪,你看看现在,你弟是弯的,他是弯的,你对面两个朋友卿卿我我就差没有当众亲上去,你现在还告诉我你恐同吗?你就是在骗我。”
薛城低声跟陆亦温讲:“这都能扯到我们?”
郑君忍着脾气:“这是意外。”
“哦,是意外。”康正安的语气不再激动,反倒软下来,渗了点丝丝道不明的情绪,“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我只是在跟我新认识的朋友聊天,ok?我只是想给他介绍朋友认识,ok?横竖都不关你的事,我今天不烦你。”
郑君黑脸:“他不需要你介绍,他自己能找到。”
“啊?”竖起耳朵的叶舟着急地商量,“我自己真的找不到,我坚持不下去了。”
郑君痛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你微信通讯录里几百个男的都是死人?你每天哥哥长,哥哥短,你是白叫他们了?一发朋友圈下面一圈知知小可爱这些人都是机器人?”
韩知把头垂得低低的:“那、那我自己努力一下。”
“傻逼。”韩知不知道哪里碍着郑君的眼了,康正则张嘴,他有些插不进话,郑君又骂,“你不留在市里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跑到天寒地冻的地方干什么,你这个身板跑去北方你也抢不过男人,小心被揍哭。外面是国家给你包分配对象了,人手一个见者有份?你是高考考得脑子傻了吗?”
韩知要被他骂哭了:“我,我还没成年我还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骂我了。”
郑召召茫然地给韩知顺后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哥,他的眼里含了一层迷茫茫的雾,头一回瞧见他哥这么失态,这是快要接近变态了,郑召召想。
郑君轻飘飘的:“还没成年还很小,找对象时挺积极的。”
韩知重重低头:“我错了。”
他大概是真的知错了,当晚回去,趁着系统还没关闭的时候改到本市的志愿,他这个分数上本市的学校刚好足够,不多不少,专业也都对口,当时大约得了失心疯,非要一股脑地往外面冲,以为外面的汉子更丰盛。
人口都是流动的嘛,北一也是可以南调的嘛,韩知宽慰地想,男人数量不再多而在精,贵在品性好又能死心塌的,这样的男人遇到一个都是赚了,可遇不可求的事儿。
韩知改完志愿就疯去床上睡觉,许是因为梦都是相反的,当晚就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他睡在床上梦见郑君翘腿正在疯狂辱骂他,说的句句在理但心里边总不是滋味,那些曾经和他初次见面的互动翻涌上心头,韩知努力反驳,和梦魇争斗:“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说的“不是”次数多了他又急又恼,大脑开始疯狂膨胀,韩知用一种上帝视角看着自己的脑袋开始占据他的房间,继而压倒一座房子,爸妈都用惊恐的眼神望向他。
他的大脑体积还在继续扩大,但他的身体没有变大,韩知在梦里欲哭无泪,他听到无数人都在疯狂谩骂他,小孩扬手指着自己愈来愈大快要吞噬一切的脑袋,脆生生地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家长们都在疯狂逃窜,他们教育小孩子们:“这是怪物。”
我不是怪物,韩知抱紧一团,我不是,他在心里想,我天生喜欢男人但是我不是怪物,我的心里像女孩子一样但是我不是怪物,我喜欢粉色的一切东西但是我不是怪物,我的通讯录里有几百个男孩子但是我清清白白我不是怪物,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我没有谈过恋爱,我的初吻都在。
世界上已经找不到比他更好更可爱的男孩子了!
韩知持续膨胀,后来郑君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他在梦里生得高大极了,还是一身惯常的西装打扮,别人都在逃跑,而他跑了上来,韩知看到他时想你就是罪魁祸首,他想用大大的脑袋撞击郑君,在弯下腰的刹那听到郑君同他喊:“韩知,我喜欢你。”
韩知怀疑他听错了,他的耳朵已经成了顺风耳,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又听到郑君正在喃喃:“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