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菲诧异地看向她:“前两天在外面弹,门口都给堵上了,又不进来消费,怎么做生意?”
说来也真是,新招的两个人,刚来就引发一波轰动,孟凡倒没什么,人乖,林倾月就纯纯是红颜祸水,蒙着面坐在那儿就人潮涌动。
邢菲很庆幸自己答应了她蒙面弹奏的请求,不然的话门口都要被挤爆了。
就是气人,围在门口看的人多,进去消费的人少。也是,在门口就能看了,谁还要进去呢?
于是趁网上同城有了些热度,她赶紧改变经营模式,把这俩人都给弄到里面去,只有买票了才能听见看见。
别说,效果还真好,原本她这民乐行开成茶楼的设想总被泼冷水,纯靠着金主妹妹才撑到今天,这会儿才到中午,茶楼上就坐了一大半人了。
全是冲着林倾月去的。
邢菲是标准的生意人,赚了钱心里一高兴,态度就好,边走边热情地给两位少女介绍种种装潢的得意之处,从雕梁到画屏,就连桌椅也是黄梨木的,茶盏也是青花瓷的,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应迎迎很是捧场:“哇,老板你好厉害!”
邢菲摆摆手,脸上显现出一丝羞赧:“哪能呢,都是她……帮忙的。”
金主妹妹哪里都好,又聪明又有钱,对历史文化更是了如指掌,她说是民乐行的老板,其实基本一窍不通。
应迎迎没听清:“谁?”
“没什么。”邢菲把人给带上楼,指了指栏杆外的楼下大厅,“演奏的几位都在里头,楼上包厢有三种规格,你们选哪种?”
徐路栀扒着栏杆往下望,栏杆入手是上好的木质,微凉醇厚,还雕着花,楼上的设计却好像故意让你看不清似的,一眼望过去只能隐约看见些人影,其余的都被柱子挡得结实。
倒是很符合中国古典美学,什么都藏着掖着,比一开始就袒露更诱人。
再一抬眼,邢菲的凤眼笑得眯起来,不用说,徐路栀就了然了她话中深意。
这是走一步付一道钱的意思,坑是真坑啊。
但来都来了,徐路栀还是好脾气地问:“每种包厢有什么区别?”
邢菲笑眯眯地介绍:“小包厢上普通茶,焚普通香,上普通茶点,看的角度嘛也普通,能待的时间嘛也普通……”
应迎迎打断她:“中包厢上中等茶,焚中等香,上中等茶点,看的角度中等,待的时间中等?”
“那可不嘛!”邢菲夸赞,“年轻人就是聪明,懂得举一反三!”
她又补充:“对了,只有大包厢才有资格邀请人过来弹奏。”
当然,“邀请”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应迎迎小声在徐路栀耳边嘀咕:“这哪个冤大头会选。”
一道接着一道,全是坑,得是疯子才上当。
下一秒,她就眼睁睁看着徐路栀点头,平静地说:“大包厢。”
“好嘞!这边请!”似乎是怕她们反悔似的,邢菲动作快得很,一阵风似的就把她们引到了楼上。
等人坐下,还不放心似的问:“小妹妹,你们成年了吧?”
徐路栀没正面回答,拿起手机扫了码,说:“先付了。”
“好嘞,马上给您上茶!”邢菲摇摇摆摆地出去了,留下应迎迎和徐路栀两个人面面相觑。
应迎迎终于忍不住,在偌大的包厢里躺下来,叹了口气:“栀栀,你是嫌钱多吗?”
就这钱,都能吃顿好的了,虽然她们零花钱不少,但也不至于这么烧。
虽然平心而论,光这包厢的精致程度配得上她们付的钱,就连墙上挂的画都是真迹,几个点缀的花瓶也搞不好是文物,虽然也不怎么过分值钱,但诚意还是满满的。
更别提什么上等茶上等香了。
就是总觉得,专门在这种环境里,写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好像分外亏得慌。
徐路栀摇摇头,没说什么,一直等到邢菲又进来泡了茶,点了香,上了茶点,等着邢菲出门给她们拉上帘子,再留下一句:“想要什么随时喊我就行。”
应迎迎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好苦。”
徐路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盏是越窑出产的,茶汤泡得很有技巧,澄澈清亮,入口先是苦,再是香。
她抿了抿唇,得出结论:“黄山毛峰。”
很不错的茶了,再配上清甜可口的茶点,袅袅的香气,书架上摆着古色古香的书卷,乐声泠泠响在耳边,仿佛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连时间流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在外面,是现代化熙熙攘攘的临城,快节奏停不下来;走进来,就好像穿越到了悠然的古时,可以耐下心来品鉴一首乐曲,喝一盏茶。
徐路栀开口,说话声音都轻了很多:“你写会儿作业吧。”
“哦。”应迎迎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作业,冲着雪白的界面发着呆,忘了问徐路栀要干什么。
徐路栀规规矩矩地坐在红木椅上,闭上眼,侧耳细听传来的乐声。
不愧是最贵的包厢,乐声明明在一楼大厅,听起来却仿佛近在咫尺,而弹拨古筝的那只手,也仿佛一下下弹在她的心上。
乐声流畅,情意绵绵,也一下一下搅乱着她的情绪,仅仅是坐在那儿,却仿佛体验了千年的悲欢离合,大彻大悟。
徐路栀长睫微颤,无数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一直等到一曲完毕,才矜持地起身到栏杆前,状似不经意地往下一瞥。
大厅里屏风与柱子次第散落,数位汉服旗袍的美人坐在椅中,或弹或拨,或吹或拉,也有停下手休息的。乐声汩汩流淌,丝竹袅袅,不绝于耳。
徐路栀的心跳了跳,不用刻意去寻,她就能一眼认出林倾月的所在。
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女人面蒙轻纱,垂着眼,素手在一架古筝上弹拨着,动作行云流水,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懒散,似乎是弹的乐曲对她而言太没有挑战性,心思也就没花太多在上面。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女人手下动作不停,蓦地仰了头,抬眼上望。
徐路栀闪避不及,被迫对上了林倾月的视线,只一眼,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深深的桃花瞳中,坠入她眼中被击碎的点点星光。
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却还是那么毫不犹豫地相遇,只是偶然间看了一眼,就恰好是她和她。
这个概率有多小呢?又好像是命中注定,百分百的可能。
徐路栀呆呆地想着,被困在林倾月的桃花眼中出不来,隔了几天见面,姐姐美到不可方物,一双眼睛像是能勾魂摄魄般,轻易就把她的魂魄给勾去了,乱了心神。
心里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想,就只有她。
只是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倾月低了头,从楼上只能看见她鸦羽般的长发,和她雪白修长的脖颈,白纱轻轻晃,晃得人意乱情迷。
徐路栀恍惚看见林倾月浮现出似有似无的一个笑,却又好像没有,神秘又勾人。
林倾月低着头,素手弹拨,越来越快,一曲《汉宫秋》,配着其他乐器一起,乐声齐发,相互配合,绵绵不绝,哀婉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