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甘想点点头,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伸手抚摸着他的眼睛,想替他合上双眼。指尖下是湿热的液体,托起他的脸,眼泪从他紧闭的眼帘下流出来。无法安慰他,甘想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咸咸的泪水刺痛唇上的伤口。

田天看着落地窗外的黑幕说:“我的继父是个好人。小时候,我从没怀疑过他不是我的亲身父亲。他从早到晚辛苦工作,却总会抽时间带着我和母亲一家三口去郊外。我蹬着他给我做的小车,咯吱、咯吱……那辆小车我一直留到现在,时常拿出来上上油。”他的声音哽咽:“那天,他一直在笑,急匆匆背着我跑到医院。我看到母亲的身边躺着一个那么丑、那么小的孩子。继父对我说:天天,这是你的弟弟。”

“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抱着他、背着他……他在我眼里在我身边,从那么小的肉团子长成一个高大的青年。他喜欢粘着我,我上高中后功课太多回家晚,他不肯先吃饭总是在楼下等我,等我一起回家。我上大学后住校,只要周末回家他就会我挤在一张床上睡。他比我高大很多,躺在我的床上,两只脚都露在床外面。”

“长大后我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了,继父是他的战友。我的心里没有遗憾,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子。我想着好好学习尽早分担继父的负担,减轻他的担子。我尽我所能对继父和……他更好。只要他开口,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他初中那年的晚上,缠着我,让我帮他用手做了第一次。作为哥哥的我很开心,觉得他长大了,可是根本没有发现他对我……他渐渐不满足,我心疼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所以除了最后……其它的禁不住他哀求都一点点答应了他。”

田天的手指抓着覆盖在甘想身上的羽绒服,几乎没有停歇地诉说着:“我毕业后继父托战友让我进了报社,我一直努力工作,大部分周末和假期都没有回家。他总是坐长途车来看我,两假的时候不顾父母的反对,到这儿来打工。他毕业后慢慢地越做越好。”

甘想听着他诉说他从不曾透漏的往事。

“在一次对福利院的采访中,我认识了曼如。她虽然是孤儿,却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儿,我陷入了热恋中。那天他找我,带我去看分配给他的房子,他缠着我……我却没有办法再这样纵容他,我打了他一耳光,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他也应该找个女朋友。他的笑容让我害怕,他抱着我说:哥哥,除了你,我不要别人。他的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向曼如求婚,我把喜讯告诉了父母。”

田天轻轻推开甘想的手臂,跪在周奉哲身前。手按在地面上再举起,已经满是鲜血。他的泪水渐渐止住,神情有些恍惚说:“婚礼他没有来,我也找不到他,他公派出国了,再见面已经是两年后,他抓走了曼如,然后打电话通知我去。我永远忘不了那天看到曼如的情景。我冲上去和他打起来,他只是笑不还手。我用椅子打断了他的腿,我对他说断绝兄弟情义。我抱着昏迷的曼如出门,耳边还能听到他的笑声。”

“我加倍对曼如好,她怀孕了,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出现在医院,强行给孩子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孩子……是他的。一直期盼有个孩子,憧憬着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幸福生活的曼如精神出现了失常。他却威胁我,如果不和曼如离婚,他还会做更卑鄙的事情。我终于明白,是我……连累了她。”

田天回过头,看着甘想:“我连累的不仅仅是她。”

甘想摇摇头否定,伸出手来。田天往后一退,拉开和甘想的距离说:“我怕曼如再受到伤害,和她离婚了。她的病越来越重不能住在家里,我只好把她送进了精神疗养所。这期间没想到他把孩子藏了起来,我报了警却无能为力,虽然我一直在照料曼如,可是名义上我和她已经离婚,孩子是他的。他找到我,对我说,如果我想要孩子,就要……”

他紧紧抿住嘴,甘想知道他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整件事并没有听上去这么简单。曾经最爱的弟弟变成了最想摆脱的恶魔,怀着对父母的愧疚,善良的他经受着怎样的煎熬。“田天……”甘想嘶哑着发出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田天应声回头,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说:“我们是邻居,我以前常常见到你。你知道吗?那次馄饨店的相遇不是我们第一次交谈。”

甘想愣了愣。

田天点点头说:“他第一次叫我穿着女人的衣服去,是两年前的12月23号……”甘想张大嘴巴愣住,台历上画着红圈儿的日期怎么会忘记?!那天是父亲弃自己而去的日子。

田天看着他吃惊的表情,说:“我从他家里出来,一路走回来,不停地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我无法接受这种羞辱,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大喊,那不是你的儿子,你不用这么做!我迷迷糊糊走到街心公园看到了你。你坐在秋千上喝醉了,一把抱住我,哭得像个孩子,你对我说:爸爸,不要走,别离开我……你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也哭了,对你说:我不是你爸爸!不是!整整一个晚上,你对我说你从小到大犯的错,你哭着求我原谅,对我说:爸爸,如果从头再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

甘想低下头,手紧紧攥起来。

“你醉了过去,我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告诉了你,你静静地听着,我心里舒服多了。我翻出你的钥匙,把你背回家,告诉自己,这是给孩子一个机会。……每一次结束他都会给我看孩子的照片……我要疯了,我怕我坚持不下去,我把墙上挂满曼如的照片,看着她的微笑告诉自己……孩子是我和曼如的,是我的!为了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那之后,我夜里经常去街心花园,经常看到你喝醉,我会偷偷把我的痛苦说给你听,然后送你回家。”

甘想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涌出,流过脸颊,视线中的田天开始模糊。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认出我和我打招呼,又害怕会失去你这个朋友。那次馄饨店你和我说话,我很紧张,让你笑话了。”田天的笑容虽苦,却带着些羞涩说:“听到你没有工作我很担心,怕你情绪低落,你愿意到报社来上班,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那天晚上我忘记带钥匙睡在你家,我感觉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每一样东西我都很熟悉,你是那么亲切。夜里,我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你,很开心,连什么时候躺在你身边睡着了都不知道。”

心随着他的话一阵阵的疼,一阵阵的苦。他说的这一切,让甘想知道这两年里自己错过了什么。

田天一边说一边扯着毛衣下衬衣的一角轻轻擦拭着周奉哲颈椎上水果刀的刀把。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宝,反复地仔细地擦着。

……

“快点儿!再快点儿!”安厨催促着自己开车的手下。身后是响着警笛的警车。已经查出田天的位置确实在半山别墅,众人冒着大雪赶来,没想到和警察狭路相逢。

山路蜿蜒向上,周奉哲的别墅近在眼前。黑色的铁门挡路,苏郁蹭蹭两下翻过去,打开铁门。三辆面包车直开到门廊下,警车也驶进大门。安厨跳下车指挥说:“正面进去会和警察起冲突,情况不明,乌鸦、久宁你们带几个人到后院,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从后面跑了,其他人给我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