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聚会,我一会儿去接他。”
“不用,他战友接他走的,说还给他送回来。”
穆淮章揉了揉额头,还是打算去接父亲回来,可母亲坚持说他现在出门应该也会和送父亲回来的车错过去,穆淮章这才作罢。
“你坐这里,我有话问你。”母亲冲那张单人沙发努了努嘴,还和小时候每次穆淮章做了错事回家时一样。
不一样的是,小时候穆淮章是真的错了,坐在小椅子上时总是忐忑的。
母亲也不知是鼓动了自己多大的勇气,又透支了多少心力才能心平气和得坐在这里和穆淮章聊一聊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
穆淮章看着她略显干枯的发头发,心里忍不住一酸。都说养儿防老,可到他们这些“特殊群体”里,能真正给父母防老的又有几个,大多还是添堵,连他这个寻常人眼中的精英也算一个。
“那小伙子就是你的……”母亲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柴扉。
“是的,另一半。”
母亲低了低头,将手心里揉得汗湿发皱的衣角扯平整,像在抚平她纷乱的心。“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教养的男孩子,长的也好。”
穆淮章没奢望过父母会对柴扉有什么称赞之语,这句却是出乎他意料了。
“嗯,他很好。”
“妈妈和爸爸后来想了很多,也去查了很多资料,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敢说以后怎么样,但是我知道你的难处了。爸爸上次那样对你,其实很后悔。”母亲瘦弱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是花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你不要记恨爸爸,他经常晚上睡不着,去你的房间一坐就是半宿。”
“妈,你知道我不会。”穆淮章做过的那些仍然会被针对的心理准备在一瞬间变成了低看父母的负罪感。
“我们说不上接受,也说不上不接受,反正你也大了,又……挺有主意的,我们也不会管你太多。”母亲顿了顿,“但是柴扉身体的问题,我实在觉得……”
母亲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他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我看你都瘦了不少。”
穆淮章懂得母亲的难过,生活的苦难一重接着一重,她刚要做好准备接受自己儿子的与众不同,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穆淮章起身凑到母亲跟前,他蹲坐在母亲膝前,一如他早已忘却的那些绕膝时光一般,“妈,虽然我的这种坦诚可能会给您增添不必要的压力,但我还是不想瞒您。是,他是得了挺严重的病,但不是不可治愈。”
一个人无论在外面多么神通广大、双肩担四海,在自家母亲跟前,藏在心里的疲惫和委屈哪怕平日里藏得再好,这会儿也会张牙舞爪地从缝隙里怕出来,占据原本觉得还能再坚持坚持的心。
穆淮章眼眶里面热热的,但他早已不习惯通过流泪宣泄情绪,只是放在母亲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妈,我真的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很努力得让他好好活下去。我有信心的,他的病能治好。”穆淮章不觉得自己是在欺骗母亲,欺骗自己。他早就把柴扉一定能痊愈的想法刻在脑子里、印在心上,一丝一毫的动摇也不曾有过。
母亲见他这幅成痴的样子也动了情,微红着眼眶抚摸他已然生了几根白发的鬓角,“孩子,何苦要这样辛苦?你们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限制住你,看你这样,妈妈心疼啊。”
“妈,可我自己限制着我自己。我看不得他难受,看不得他伤心,更接受不了他离我而去。”穆淮章攥住母亲的手,“可笑我从前总觉得这些情啊爱啊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值一提。现在我才知道,这根本就是无法控制的,要真让我再回到从前不动凡心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折磨吧。我才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美好,让我觉得自己有价值,也觉得生活有趣味。”
长大之后,穆淮章很少再有和母亲如此掏心的交流。这次,母亲正好出现在了他急需宣泄的情绪出口处。他终于把藏在心里难于对外人道,也无法对柴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