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很现实的一点,柯允已经年满十四周岁了,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这样的重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未成年只是此案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形之一,而另一个可能的辩护要点就是精神残疾。
此时的柯允也正在精神卫生中心的封闭病房里等待接受精神鉴定,这个结果决定了他是需要负刑事责任,还是留在那里强制接受治疗。
程翠萍作为母亲总是倾向于看到孩子好的一面,但她作为律师不得不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比如让公诉人翻出旧帐,柯允在学校多次打伤同学什么的,而身为监护人又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如果真的是那样,不仅对量刑不利,被害人方面提出附加民事诉讼,也有可能增加监护人的赔偿金额。
程翠萍听得哭出来,说:“没有,真的没有,你们可以去学校里了解,或者就问问这栋楼里的邻居,他们都是孤独行星的学员家属,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散心。柯允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他们都很了解。我的确对不起翟老师和他家里人,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会出这样的事情!”
余白觉得王清歌跟当事人家属谈话有点像警察预审,只好出来打圆场,挑了个自己没明白的知识点,向程翠萍请教:“阿斯伯格综合症是不是通常说的自闭症里的高功能?”
“不是,阿斯跟高功能还是不一样,”程翠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一点,“这两种智商都能在 70 以上,但高功能的自发性语言非常少,大肌肉动作没有问题。阿斯正好相反,话痨,动作不协调。”
跟余白推测的一样,程翠萍久病成医,对孩子的病有深入的研究。
“你刚才说柯允会因为想要纠正同学的行为,跟他们起冲突,这也是阿斯的特征吗?”余白又问。
王清歌听到她这句话,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应该也是懂了她的用意,余白却只是静静等着程翠萍的回答。
“有句话说,”程翠萍缓缓道,“自闭症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阿斯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活在其他人的世界里。他们有模仿和互动的欲望,但又有自己相信的一套规则和标准。”
余白听得出来,虽然程翠萍刻意避开了冲突两个字,但还是确认了她的猜想。
现在的问题是,柯允突发的暴力行为究竟是为了纠正什么呢?
第128章 行星之家
“你懂得挺多的。”余白赞了一句,缓和一下气氛。
程翠萍笑了笑,说:“只要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专家,我们在 402 住了十多年,401 都换了多少家了。但我从来不批评他们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太难了,真的,放弃也是正常的选择。”
余白还想问:那孩子的爸爸呢?
没等她开口,程翠萍就好像看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自动解释:“就像柯允的爸爸,孩子确诊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那时候,我到处想办法给孩子治病,他觉得没必要,应该再生一个。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俩谁都不能说服谁,就分手了。现在,他每个月给两千元抚养费,我已经很满足了,再加上我自己打工,做翻译,给人补课,日子也过得下去。孤独行星有不少学员都是单亲家庭,你说碰上这种事,照道理更应该互相扶持吧,其实现实正好相反,遇上了,才知道不是一路人,就散了。”
三个人正聊着,听到外面门锁一响,有人进来。
两家合用一个厨房,程翠萍房门没关,探头就能看到是隔壁 401 的住户回来了。
那是一个比她年轻一些的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
“含含回来啦?”程翠萍跟她们打招呼。妈妈圈里的规矩,都指着孩子说话。
小女孩没有反应,含含妈点头笑笑,答了声:“哎——”
那个笑容有点勉强,余白本以为是因为柯允的事,旁人难免对程翠萍也有些看法,却没想到眼见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上的东西还没放好,就扶着灶台蹲下来,掩面哭了。
“这是怎么了啊?”程翠萍赶忙出去,也蹲在那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