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思忽的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吴文这事,太过蹊跷,你怎么看?”
顾蓁见他说起正事,也收了嬉皮笑脸:“是有些奇怪,怎么偏偏赶到了一起去了。”沉默了一刻,她又迟疑着问,“二爷是有什么怀疑吗?”
“郑捕头说,陈氏提到,那个道士是主动上门来的。在此之前,坊间盛传我的命格大凶,而传言的源头,便只有一个人。”
“二爷说是……三夫人?”
“她这个人虽势利,胆子和能力倒没那么大。正好回去我要与赵师爷商定吴顺的事,还是请衙门的捕头帮着一同查一查。”
顾蓁咽下一口肉,擦了擦手,笑眯眯地道:“还有三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瞧老夫人虽然不说,明里暗里却是想叫三爷一家回来,大家好好一起吃个年夜饭的。”
段景思:“有话直说,别弯弯绕绕的。”
“我是觉得,这事情二爷不若先跟三爷商量商量,不行再请衙门查。二爷方才也说了,三夫人胆子和能力都没大到能煽动一乡之人,来对付您。万一其中有隐情,直接去了衙门,岂不是伤了兄弟和气。”
段景思此刻没喝酒,清醒得很,他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没有回话。
顾蓁缩缩脖子,知道触了他的旧事。
这些天,段家两兄弟的纠葛,零零凑凑的,她也算知道了。
段景纯桀骜不驯,喜欢唱戏,少年时期常在勾栏里厮混。祖父和父亲死后,更是无法无法。段家家风严正,段景思经常规劝他考科举,经常把他从勾栏里逮回来,两兄弟常有龃龉。
不久后,勾栏里的戏子王氏有了孕,孩子是段景纯的。段家家风严正,段景纯却执意要娶王氏,段闵本就多病,因此事气得不行,最后还是让王氏进了门。
但几个月后,段闵一病不起,去世了。而王氏也在不久之后,服了婆婆柳氏送的汤药,小产了。段景纯虽不认为是母亲柳氏有意害他孩子,却始终觉得,松园诸人对他们夫妇心存芥蒂,也不伤心,一气之下闹了分家,带着大笔财产别户另住。
如此,段景纯是打定主意,少往松园去了。王氏却不同,她戏子出身,从来把钱看得最紧,知道柳氏对她心存愧疚,又有一家好吃懒做的哥哥嫂嫂赖着她,成日散漫使钱,花光了便频来松园讨要。
段景思十分讨厌王氏,也对弟弟的“堕落”十分不满。但他越是训斥,段景纯越是反叛,两人一见面就吵,一吵柳氏便要伤心。到如今这个局面,也是没有办法。两兄弟便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好似没有对方这个人一般。
秋日早晨多有雾气,此时却已散开了,红日在云层里影影绰绰的。段景思迎着冷风,一扬马鞭,冷冷一声呵斥:“驾!”
也不知听没听见顾蓁之前的话。
下午的时候,二人回到了松园里,他们早有默契,绝口不提琵琶乡的凶险事情。顾蓁把段景思买的橙子、自己买的冰糖柚,给柳氏送去。
柳氏等了一天,欢欢喜喜地迎了回去,看段景思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又见了松阳县有名的橙柚,笑得合不拢嘴。
为着《吴江仕林志》和吴顺的事情,段景思去城南找了两次赵师爷,可都碰上他不在家,被朝廷派出去秘密公干了。无法,只得给他留了信,等他回来。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快到深秋了。顾蓁从破庙那夜,得了段景思的承诺,当真不客气,再也不遮遮掩掩。每日埋头,不是读话本,就是写话本,都有些魔魔怔怔的了。
有时,竟对着花儿草儿都说起来话,一次梦里忽然得了个情节,惊叫着跳起身来,点了灯就唰唰写了一篇。
那晚段景思被她惊醒,便见窗扉上的一灯如豆,映照着一个人影,正趴在床上奋笔疾书。他忽而记起,那一年段景纯偷偷在屋子里练口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