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页(2 / 2)

“咳咳咳,”然而不过一个念头,他立马便掐断了自己这莫名的思绪,清了清嗓子,对着见了他来,却还犯懒趴在那儿的人道,“怎么,还在为李杏花的事情生气呢,我来了都不动?”

“哪里敢生气。”顾蓁闷闷地说道,她想站起来,却是半分力气也没有,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天,只好任由自己软塌塌地趴着。

“不生气这副模样?”

“我是看《风月瑞仙亭》被这卓娘子感动得。”她没法子道出实情,只想让段景思快走,就着手边的书,现编了个理由,“二爷快去睡觉吧,我也安寝了。”

她惯会装模作样,此刻还不忘眨巴眨巴眼睛,让一滴眼泪落在书页上,在山中岑寂的夜里,发出重重的“啪嗒”一声。

这《风月瑞仙亭》写的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相如琴挑文君,文君私与相奔。

岂料计谋不成。段景思却是不走,比方才瞧了她的那一幕,更添了些烦躁:“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动不动就哭。”

顾蓁见此招无用,勉力支撑起胳膊,擦干眼泪:“我才十五岁,顶多算个小男人。再说了,我才不和二爷似的,什么都憋在心里,人都憋坏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多爽利。”

这一番话实在是花了她最后的力气,说完之后,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头还越来越重,昏昏沉沉的。为了掩盖痕迹,她端过桌上段景思送来的金橙子泡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了起来。

然而这话,不仅没有说服段景思,反而又牵动了他的记忆。那一日,宴哥儿看着史公子走,哭得梨花带雨,浑然不似男儿。之前宋玉渚骂宴哥儿与蓁哥儿两人“男不男女女不女”的话萦绕在耳边。

又觉这几个月蓁哥儿长高了不少,人却不似之气活泼。那胳膊怎么越来越细,腰肢也越来越软了,唇红齿白的,越来越女气了。这怎么能行?不是上午才说了大丈夫要保护女子吗?他深深拧起眉。

“蓁哥儿,你从明日开始,便同我一起练骑射,你也是堂堂男儿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便不能成,也要练得好身体,方能支撑家业、扶老携幼。”

顾蓁浑身无力得很,喝了那盏金橙子泡茶,才有些力气,懒懒地说:“二爷去找别人吧,我实在不想去得很。”

段景思还在说些什么,顾蓁眼前金星乱冒,只觉他的声音似从虚空之处传来,明明灭灭的,听不清楚。

“你这小胳膊小腿儿,还不快快练些肌肉出来,不然任你送什么桃花簪子,还是梅花簪子,麦苗怎肯嫁你?”说着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饶是沉稳如段景思也慌了。

瓷碗“哐啷”一声落地,摔得粉碎,金橙子茶滚了满地,清香四溢。顾蓁缓缓转过脸来,小脸煞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接着眼前发黑,两腿一软,晕倒了。

外面的雨吓得又急又密,段景思心里也是如此,他撑开油伞,快步往外走去。

此地偏僻,镇子里唯有一名陈姓郎中,恰巧这日又不在家中。望着紧闭的大门,多年以后,段景思第一次有了害怕之感。

那一年祖父走时,他还太小,不知道他一旦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音容笑貌,只能存在心里。

后来,父亲日耽沉疴,他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而自己作为长子,被迫要承担起所有的重则,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半点他的心慌和害怕。

那之后,他慢慢地收敛了笑容,从一个清隽少年成长为冷肃的男人,他再也不允许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谁知道,今夜……往回走时,他的脚步有些匆乱,满地泥水乱溅,弄脏了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