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桃素来知道越大奶奶连方太太都不敬重,怎么会受自己的挟制?帮着越大奶奶管家,自己只有吃亏受气的。便赶紧跪下说自己因太太之逝,心头悲伤,心绪大乱,只怕帮不上越大奶奶的忙,反倒要跟越大奶奶置气,求安凌墨放她在霁琨堂管点杂事就行了。
其实像安凌墨这么精明能干的人,后宅妇人们的勾心斗角,他一清二楚,只是他懒得管。听雨桃连连推辞,安凌墨也不强求,只道:“这样吧。孙氏,你以后每月把帐目理清楚了,拿给我看看。”
安凌墨这是要给越大奶奶上个紧箍咒,虽然府中中馈交给了越大奶奶,但安凌墨并没有完全撒手,亲自把住最后一道关,使越大奶奶不能任性而为。
越大奶奶心头再不愿意,可公公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应承下来。
安凌墨没看越大奶奶,他作为公公,当然不需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只是他只觉得心头又是空落落,又烦闷不已。
方太太在的时候,他总烦她太强势了,太能干了。可是,方太太去世了,中馈交给儿媳妇,他才知道,这个儿媳妇真不是个省心的。
刚掌中馈,就急吼吼地把府里用了好多年的老人裁撤了一批,逼得这些老人好些个托他身边的小厮长随转话述苦。
再者,方太太的嫁妆,再是有争议,儿媳妇也该向他这个公公请示一下再做行动,哪有一声不吭就跑来争产的?这把他这个公公摆在什么位置?
急功近利,沉不住气,目无尊长,又还喜欢自做主张……比起方太太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还是太太在的时候省心啊。”安凌墨这么想着,叹了口气,抬手叫人退下。
安然也跟着众人住屋外退去,却听得安凌墨说道:“阿然,你留下来。”
他听安凌墨称呼自己的是“阿然”,而不是“安大人”,这意思,安凌墨还是把自己当做儿子来看待?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安凌墨唤他这声“阿然”,竟让安然心里充满了酸楚,是啊,他是他的儿子,把他撵出家门,只是作戏给外人看,在父亲心里,并没有放弃过他,他还是一个有家的孩子。
安然恭声应诺着留了下来。
父子俩在霁琨堂里,默默相对,没有了方太太,父子俩彼此都觉得熟悉又陌生。
作为父亲,安凌墨很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悲伤。安凌墨可以理解儿子的悲伤,只是他感觉到儿子似乎悲伤得有些过头了,整个人有些蔫蔫的,恹恹的,这令他心头有些不安。
然而,安凌墨不知道该跟安然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道:“阿然,不要难过了。这屋子我让雨桃打理着,你要是想你娘了,可以过来看看。”
方太太这辈子遇上安凌墨这么冷心冷肠的,从来没有得到过丈夫的怜爱,过得憋屈,虽然安凌墨从漠北修筑丽龙八城回来后,夫妻关系有缓和趋势,但方太太终究没有熬到春天。
安然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人都没了,留着屋子有什么用?”安然的语气并不激烈,只是听得出来,他的情绪很黯淡压抑。
安然说完,径自带着问凝和抚菡离开了安府。
方太太去世,安靖越跟安然都递了奏折,请求母丧丁忧。丁忧对安然的影响并不大,太乐署供奉是靠出色的技艺获得官职的,旁人无可替代,三年后,完全可以启复。
但是对安靖越来说,却是巨大的打击,他好不容易考取了瀚林院庶吉士,又经过三年苦读,学有所成,每有考核,均名次靠前,很受翰林院的学士们赞赏称许。哪知道就在他即将考核授官之时,居然要回家守丧丁忧。
在竞争激烈的官场,不进则退,一旦退出,就是给别人让路。安靖越尚未实授官职,不知道三年后,他还能不能回翰林院重新考核授职?更不知道吏部会不会看重他三年前的优秀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