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骆林写完这一句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千万要好好的”。不过似乎是觉得不太吉利,他把整个句子涂掉了,又把本子合起来收好,放回裤子口袋里。
段非在窗户那头敲了敲。这是多层的玻璃,声音传过来显得极其的轻,闷得几乎听不到。骆林因为那细微的响声抬起头,看见段非抬高了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贴在了玻璃上。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垂着眼睛慢慢地凑近窗口,微微低了头,将额头贴在了玻璃上。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不敢抬眼去看段非的表情。
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段非的手指点在了骆林的眉心。
如果可以的话,一个切实的握手或者拥抱都要比这样的接触要好。只是在这个无声的场景里,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可以给他们很多的安慰。
……探视的时间到了,骆林在本子上写下:“我走了。”
段非点了点头。
“你要加油。十四天以后见。”
段非笑了笑,然后张开嘴——
我很想你。
骆林读懂了那四个字,鼻子瞬间就酸了。
在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连话都说得不多。除却相互坦白的那天,那些喜欢和爱的字眼再没有在他们的交谈里出现。也许别人口中的“我想你”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但是对于他和段非来说,就连这三个字的分量也太重了。
这是段非住院以来,第一次跟他说想他。
骆林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单单一句话里包含着太多隐忍的感情,如果只是一句“我也是”,似乎不足以回应。
他看着段非,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办法想出一句好的句子。有人从旁催促着他离开,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无措的表情。
段非看见他的样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在骆林给出他回答之前,他又对骆林“说”了两个字:
——去吧。
骆林怔了怔,然后努力地对他笑了笑,抬起手做了个道别的手势。在转身离开之后,骆林闭了闭眼睛,不想让自己有进一步的失态的表现。
……其实段非都明白。就如同他了解段非一般,段非也明白他的想法。
在语言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他才终于了解到自己和段非之间的联系。那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对中,用时间堆积起来的,潜移默化而又无声的默契。
距离他和段非初相见的那天已过去将近四千多天。时间将他们打碎成完全不同的人,让他们经历难言的悲喜离合,也许只是为了留下这个他们在沉默中道别的瞬间。
但这是值得的。骆林想,这都是值得的。
……
三十天之后,段非出仓。又过了二十天,段非正式出院。
骆林请了一周的假出来,特意去接段非出院。段长山和医院方面打点好了一切,嘱咐了两句,便把空间让给了段非和骆林。他这一切都做得自然,反而让骆林觉得不好意思。段非从来没有和骆林确定下关系,更没有跟段长山摊过牌。但是有很多东西就算不出口,也会沉甸甸地被人看在眼里。骆林对于段非的意义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朋友,比起把两个人往同性恋搞对象的方向凑,段长山觉得这两个人更像是相依为命的样子,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一起,分不开了。
既然分不开了,他何苦再试着去把人分开。就算是以后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想管了。他那为数不多的面子早在旧事闹大时就荡然无存,现在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