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白羊 麟潜文案 4729 字 11天前

车在亮马桥附近的高档小区停了下来,文羚扶在方向盘上仰头看公寓楼的层数,之前跟着梁在野东跑西颠喝酒的时候听说过,这属于高档涉外地区,全是大二居大三居,他画十年稿子也买不起其中一间。

梁如琢一下车,被两声凶猛的狗吠惊了惊,一条浑身脏土的德牧就坐在不远处。

“快进去。”文羚拔了钥匙赶紧跑下来,把梁如琢往车里一推。

梁如琢是很意外的,这个可怜的小朋友总在保护他,挡酒也是,这次也是。如果文羚关切的目光出现在别人眼中,梁如琢会毫不迟疑地确定对方另有所图,或是不怀好意,但文羚不一样,他的眼睛很透亮,几乎一眼就能望见身体里白纸一样的心。

“别人家懒得治了,扔出来的吧。”梁如琢下了车,半靠在车门上垂眼看着它,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宠物没拴绳出来乱跑,仔细一看狗脖子上没挂牌,一身黑毛乱七八糟,半条后腿上都布满了溃烂的皮癣。

文羚蹲了下来,那大块头的德牧瘸着一条腿踉踉跄跄爬过来,呜咽着用头蹭他的手。

文羚去前排储物箱里拿了根火腿肠掰给它,回头问:“你不喜欢狗吗?”

梁如琢迟疑了几秒,手摸到了衣兜里的烟盒,但没有拿出来。

“喜欢。”他斟酌出这个答案。

文羚把剩下最后一截火腿肠塞进狗嘴里,笑了笑:“不喜欢就不喜欢嘛。野叔也不喜欢。”准确地说梁在野只是厌恶狗毛。

梁如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难得为了讨一个小孩子开心去说一句违心的话,居然被直接拆穿了。

为什么不喜欢?因为寿命太短,十几年而已,短暂温暖过后,他再次孑然一身。

他怔了一会儿神,发现文羚正看着自己,于是揉了揉那小孩的软发。

仔细想想他的长相其实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也难怪梁在野那种薄情寡义的老色胚舍不得放手。

梁如琢垂眼凝视着文羚低头时露出的半截细白的脖子,企图理智分析自己现在略显激荡的心情来自何处——小时候老大非要得到的东西,他都喜欢。

第7章

密不透风的天空犹如一块即将压下来的铁板,低气压让文羚有些胸闷,太阳穴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屁股坐久了,稍微一动,好像有些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文羚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一连抽了几张纸巾,从后腰塞进裤子里。

很快,纸巾被血泅湿了。

文羚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纸巾卷起来包好,做贼似的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转身开车拐上了宽敞的大道。

傍晚这个时间他常常开车出来闲逛,大多时候是因为不想在寝室待着,所以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转,音乐开到最大,让车窗屏蔽公路上的车水马龙,隔绝出一片静谧的独属于自己的世界。

霓虹灯在车窗上洒下一片光点,后视镜中闪过一排笔直挺拔的松树。他略微打开一点车窗,嗅着外面冰雪的气味,让窗外冷冽的寒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点。

从六岁开始,他的人生就只剩下难堪两个字。

太狼狈了。

他大一那年,跟所有刚入学的新生一样踌躇满志地打算在校园里大干一场。其实很多人的悲哀都是在最自命不凡的年纪里认清了自己的平庸,但文羚不一样,他从淤泥中爬出来,开成什么鸟样都算绽放。

就凭着心里的一股不肯熄灭的火苗,总觉得自己就算屈居屋檐下也照样能成就一番事业,除了没日没夜地泡在画室里,还挤时间在学校对面的小餐厅兼职几个月,终于买了人生第一块数位板,一年来画技进步神速,开了微博号,起初因为画了一部简单的条漫吸了一大批粉,后来又迷上画游戏同人,很快就有甲方找上门来约稿。

十四年基本功不是白练的,虽然以文羚当时的板绘画技来说,不算太成熟,也没有什么经验人脉,稿费并不算高,但他画画快,完成度也足够,凭借着奇高无比的效率极速成为圈子里有名的立绘画师,渐渐地也有资格挑商稿画了。

大一下半学期,他拿出画稿攒下的积蓄给梁在野买了一块表,宇舶融合系列的奥林斯基红陶瓷。梁在野拿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把天鹅绒礼盒扔到茶几上,把文羚拽到沙发上办了。

他压着瑟瑟发抖的文羚,语调听不出喜怒,只显得比平时更有兴致一些:“出去坐台了?赚这么多。一晚上多少钱?用不用老子把你微信推给需要的人啊。”

其实梁在野那一次弄得很轻,伸手替他垫着硌在红木扶手上的肩膀。

但孩子们是这样的,看见雷火劈焦的房屋树木他可以漠然走过,却会因为一朵野花被骤雨摧折而难过恸哭。陪了梁在野那么久,恶语相向拳打脚踢都是惯常的事儿,他受着,他认命,但那天文羚第一次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梁在野接了个电话提上裤子走人之后,自己一个人趴在沙发上哭到嗓子沙哑。

他又开始攒钱。起初每周五司机接他回家时,他总是让胡伯把车停到离校门五百多米远的一家酸辣粉店门口,自己趁着人少偷偷摸摸迂回走过去。就在上个月,他自己弄来一辆配置相当普通的本田,不知道托哪儿的关系给牌照都上完了。

梁在野坐在二楼窗台抽烟,随手推了俩花盆下去,听着两声炸裂的玻璃响儿,咬着烟嘴等着看文羚脸上的表情。

文羚看上去挺平静的,不喜不悲的情绪看上去都不怎么像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后来即使梁在野赔了他一辆玛莎拉蒂,也没能让他露出笑脸。梁在野起初还有心思拿点儿小礼物哄两句,没两天再看见文羚那双淡漠发呆的眼睛就恼火了,他包养这小婊子是拿来泄火玩儿的,这他妈不是包养了个祖宗吗?

梁在野在部队待过五年,打起架来手黑得要命,下手从来没轻重,一脚把人从桌前踹到地上,文羚满额冷汗捂着肚子从地上蜷成一团,当即吐了口血沫出来,送医院住了一个礼拜。

从医院接回来以后文羚就学乖了,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其实那辆本田只碎了个前挡风玻璃,送4s店修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梁在野打碎的是他的求生欲,三番两次亲手把他的价值打上了叉,把文羚生生逼成了一只依附自己才能活下去的笼中雀。

——梁在野还没有和他在这辆玛莎上做过,文羚要让他以后也不要出现这个想法——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座趴着的脏德牧正伸着舌头苦哈哈地望着自己,狗毛粘了一座。

文羚懒散地往头枕上一靠,乐出声儿来,熟练地打方向调了个头打道回府,大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老宅管家的号码,文羚眸色暗了暗,迟疑了十多秒才按了接听,缓缓把手机搁到耳边。

对方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里噼里啪啦一阵摔盆砸碗的噪声,夹杂着梁在野聒噪的骂街声,老宅里一阵鸡飞狗跳。管家一把年纪了还得担惊受怕,哆嗦着跟文羚说:“侄少爷快回来看看吧……家里出事儿了。”

文羚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随口应了一声就挂断了。他根本不想回去,梁家老宅出什么事跟他都没什么关系,况且这帮佣人的心思太坏,在梁在野暴怒的时候叫自己回去,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梁在野泄愤的靶子,他们就能少扫几个碎瓷瓶,得个清净。

徘徊良久,他还是把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脚刚踩着地,一个汝窑瓷瓶哐当一声炸裂在脚边,文羚赶紧又缩了回去,透过车窗小心环视一片狼籍的宅院,梁在野正朝自己走过来,脸色黑得慑人。

那条脏兮兮的狗从后座跳下来跟着文羚,梁在野憎恶地睨了一眼沾满狗毛的后座,凶着脸说:“怎么啥都往家捡啊?”

倒霉的流浪狗被梁在野狠踢了一脚,惨叫一声夹着尾巴缩到墙角,呜咽着望向文羚,文羚没敢管它,问梁在野出了什么事。

“我有条项链儿在柜里放得好好的,你看见没。”梁在野很少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焦躁,腊月的天怎么说也有零下十来度了,他只穿了一件西服衬衣,脊背上还渗着汗痕。宅门大敞着,他养的鹦鹉在身后聒噪个不停,时不时嘶哑地学着梁在野的口气大叫一声“操他妈的”。

文羚特有眼力见儿,把车里的羽绒服拿出来给梁在野披上:“估计是谁收拾的时候放错地方了,丢不了,您回去睡吧,我找。”

梁在野临近暴怒边缘的情绪稍缓,拿着烟,打了几次火儿没点着,又狠狠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叼着根没点的烟上楼了。

文羚去车库停了车,顾不上换衣服就开始挨着房间给梁在野找项链。他记得那是条老式贵气的珍珠项链,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爱戴,嫌老嫌俗,只有豪门阔太太才戴,首饰盒一直塞在柜缝里吃灰,也没见梁在野有多喜欢,现在丢了才想起来着急。

梁家老宅分东西宅院,梁在野住的东宅上上下下几十个房间,会客室,品酒厅,雪茄温控存放室,棋牌室,台球厅,文羚整整找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