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是能让阿兄吃了个大苦头,还念念不忘的,可见他们之间确是曾有些真交情。
好在明日就能见到了,陆菀收起了好奇心,自去吩咐人准备次日一早的出行。
翌日,谢瑜似是很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远远的,陆菀就瞧见了他挺直清隽的身影。
谢瑜望见了她,也是微微一笑,待与陆萧各自施礼后,便引着他们两人进去。
虽是春日里了,这地牢里仍是阴冷潮湿,陆菀私下看看,黑□□的,就不由自主地往谢瑜身边靠了靠。
他似乎也察觉到陆菀的心境,以为她是害怕,就伸出手示意她抓住。
既然如此,陆菀也不客气,直接就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随即就被温热包裹住。
好像确实更有安全感了一点,陆菀仔细着脚下的路,眼睫忽闪。
地牢里只在相隔多远处,点了蜡烛火盆,暗光影影绰绰的,自然照不亮谢瑜弯起的唇角。
走了许久,才到了地牢深处,狱卒恭恭敬敬地打开了某一间的门,矮身进去拿刀鞘敲了敲盘坐在其间的人。
“起来起来,有人来见你了。”
被吵得睁开眼的那人慢慢起身,就响起了一阵铁链碰撞声,那铁链似是极重,压得他腰身都有些弯。
虽是看不清面容,陆菀却直觉这人应当是个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就是不知,为何这等人物,竟是会作弊。
“阿萧,你来了。”
那人认出来了陆萧,就笑了声,声音低沉,语气亲和,浑似不曾做过污蔑陆萧之事一般。
陆菀蹙眉,阿兄尚不足弱冠,并未取字,但能让人唤他一声阿萧,显然是与之交情不浅。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陆萧有些摇晃的身影,很是担忧,就想上去扶住他,却被谢瑜扯到了暗处。
他用了力,此地又黑,陆菀踉跄着偎到了他的怀里,正疑惑间,他俯身耳语,“莫要打扰他们叙旧。”
好似有道理,陆菀不动了,乖巧地依着他站在不远处,留神地望着曾为挚友的两人。
自然就没看见,谢瑜眼中隐隐一闪的光。
“你为何要污蔑我,又为何要作弊?”
陆萧压抑了许久,似是从喉咙间挤出了这句,甚至有些哽咽。
短短两句,倒尽这许多时日的不甘与疑惑。
他生性良善,最是年少心软,又被父母庇佑,未曾吃过什么苦头,待人更是诚恳。
所以在遇见的荀方时,也并不如其他人一般嘲笑他出身寒门,地位低贱。
后来更是为他的文采风度所折服,以兄长侍之。
便是因着他吃了牢狱之苦,也不曾怨恨羞辱他。
荀方低着头,嗓子里溢出些笑音来,又艰难地转过身去,“阿萧,回去吧,不值得的,便当是我对不住你。”
“我快要死了,”他幽幽道,“何必要刨根问底,得个答案呢”
这是在敷衍他,陆萧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他狠狠盯着那人,脑中不断闪过的是旧日种种。
“旧时学子同游,是谁曾酒后立志,说此生若是为官,定要为苍生谋福祉,为天下开盛世?”
荀方一言不发,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萧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近乎是嚷出来的,“又是谁说有朝一日,定要革新除弊,一展抱负,只图个海晏河清?”
他说得哽咽,上前死死抓住那人衣襟,“你便是这般通过作弊,将读书人的傲骨尽都折断了,爬着、踩着别人去实现你的抱负吗?”
虽是看不清,陆菀却觉得,自家阿兄的眼圈一定是红了。
她看了看狱中被沉重枷锁压得有些佝偻的身影,倒是看不出他曾经还有这等理想,也是能赞一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了。
锁链声一颤,荀方似是被刺到痛处,他猛地挣开陆萧,自己却跌坐在地,继而大笑出声。
片刻后,他哑着声道,“阿萧,这是我第四次参加会试了。”
陆萧一愣,显然是不知晓此事,他顿了顿,刻意冷声道,“那又如何?”
“我才学如何,你最是清楚,”荀方闭眼叹道,“可这是我第四次参加会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