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如今虽是同在洛京,却多年不肯相见,故人竟是落得了如此模样。

裴蔺别过眼去,木着脸,随手将价值千金的美玉摔回了床上。

“你将此物送来,那贱人可是仍活着?”

床上的人略略吸气,艰涩道,“他不会想听见你这般称呼夫人的。”

“她算哪门子夫人,”裴蔺语气极尽不屑,“不过是个亡国祸水罢了。”

床榻上的人用尽全身气力,挣扎着想坐起,唇角的弧度也变得嘲讽。

“的确,如你这般弑君之人,自然不会认的。”

足以震惊世人的禁忌两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地落下。

床前站立之人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登时跌入了最深的梦魇心魔,当即便红了眼。

他上前俯身,一把拎起谢鸿的衣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些旧事,不是你这等畏缩懦弱之人可以提起的。你若是想救你儿,需得拿出些诚意来,你且说说,那贱人可还活着?”

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谢鸿抬眼盯着状若疯狂的裴蔺,也渐渐红了眼。

嗓音都带着些哽咽,“你这些年,便是将那些背叛他的人都赶尽杀绝又如何,他不也是你亲手所弑杀的?”

“是你,裴蔺,亲手砍下了他的首级。”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怨恨我。”

裴蔺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收紧了手中的衣领,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鸿越发地喘不上气。

他冷嗤了一声,声音转低:“若是我不曾拿了他的头颅去效忠叛贼,你猜那些害了他之人,是不是便能安然地享受这从龙之功,最后还能家族兴旺,颐养天年?”

他手中的谢鸿还在艰难地喘着气,额角的青筋随着脉搏起伏不定。

谢鸿无力地挪了挪手,羊脂般的温润玉色在被子中现出。

裴蔺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那贱人呢?”

他似是恨极了那人,咬牙切齿道,“她受尽了荣宠,还成了清君侧的名头,甚至让郁清心甘情愿留在洛京为她送死,居然无能到连他唯一的子嗣都保不住。”

说出此话时,裴蔺只觉得额头内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在烧灼着。

前朝末帝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如此自然,仿佛已经喊过了千百遍一般。

“可……郁清临死前,还是……让我护着她。”

谢鸿竭力往后仰头喘息,一字一顿地从喉咙中里挤出了这句话。

裴蔺脸色一沉,松开了手中的衣领,他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

骤然被松开了束缚,谢鸿也重重地倒回了枕上,气喘吁吁。

半晌,才缓声道,“夫人遗物在此,你该知晓当年我离开实是受了郁清的指令,是他让我想方设法护着扶风夫人。”

“已经二十余年了,夫人也早已仙逝,我的职责已尽。不过是想拿此事,与你讨个人情,也请你看着旧日共事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儿一回。”

裴蔺负手站直了身,垂眼瞧着床上说了许多话,越发难过的苟延残喘之人。

忽而想到了前些时日自己的戏局,与才到手的消息,唇角也翘起了戏谑的弧度。

他饶有趣味地说道,“你那次子倒是与郁清的性情有几分相似,都是痴情儿郎。”

谢鸿少年时与他同为伴读,青年时又曾与他共事过多年,对他知之甚详。

听了他此言,更是知晓他能这般说,便是答应了。

他撑着脑袋,费力转过脸去,目光黯淡地仰视着他。

“多谢。”

裴蔺心思沉沉,他寻了这许多年,没想到郁清将她藏得那般好,竟是让谢鸿将她藏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捡起床上那块羊脂美玉,沉沉凝视片刻,遽然扬起手,将这价值不菲之物摔得粉碎。

玉碎之声清脆刺耳。

床上人眼皮轻颤,叹声道,“你这般,又是何苦。”

他这些年虽是昏昏沉沉,却也不是不知。

自宫变后,裴蔺便藉着悼念亡妻名号再不曾娶妻,无妻无子,也无心重整裴家,孑然一身,只将这半辈子的心血都扑在了筹谋算计旧人之上。

便是他怨恨裴蔺亲手弑君,却也从不曾怀疑过他对郁清的忠心。

所以此番,才敢在二十余年后又用旧事来求他手下留情。

裴蔺轻笑了声,他最是看不上这昔日的好友,只低声地念了半句什么,便提步离去不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