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曾经一起许下君臣相和,海晏河清的誓言……到头来只剩了他一人。
梦中的那人低笑一声,攥紧了手指,手中的头颅鲜血淋漓,早已阖上温润的眼,青年死去,玉白的温润面容变得死寂。
裴蔺想起了那时的心念。
他当时想的是,士当为君死,为君生,他此生必不负郁清。
来日定要教这大好河山重冠旧姓。
旧朝最后的臣子推开了殿门,外面厮杀打斗未曾停止,铁锈般的血腥味氤氲了整座宫城。
裴蔺站到了高高的玉阶上,手提血淋淋的头颅,扬声喝止,一如旧时宣告陛下的诏令。
“末帝山陵已崩,罪臣裴蔺恭迎新君!”
床榻上的人蓦然睁眼,继而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险些把肺都咳出嗓子眼。
“郎主?郎主?”
侍候之人听见了声响,在屏风外小声呼唤,询问可要人进去伺候。
裴蔺将咳出的血迹拭尽,随手丢掉,仰躺回了床榻上,半晌才闭眼道,“退下。”
室内静寂无声,他忽而想到了梦中情景的后续。
宫城已破,扶风夫人生下的,却是一个死胎,是一个成型的小郎君。
他接过郁清最后的血脉、那个早就没气的婴孩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凝住。
仿佛是天要亡他。
在他狠下心肠,应挚友所请亲手杀他,得了新君信任时,郁清竟是连最后一丝血脉都不曾留下。
便是他费尽心机,蛰伏二十余年颠覆了这江山又有何用。
裴蔺闭紧了眼,眼角有什么晶莹一闪而过,没入花白的鬓角再不得见。
这些年,他反反覆覆地质问自己,便是杀尽了那些投靠新君的反贼又有何用?
混混沌沌中,他仿佛又看见穿戴整齐的郁清端坐在正殿帝座上,温文尔雅的青年唇边含笑。
口出惊人之言,“你亲手杀了我,将首级献与新君。”
“好好活下去,莫要再念着旧事。若是我的儿女也能逃过一劫,便教他隐姓埋名,再不要卷入这朝堂风云间了。”
可他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孩子,早就与他一道死在了二十余年前。
裴蔺抬手捂住了眼,急促地喘气,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如今,篡位之人的嫡系血脉只剩最后一人,他想到了逃亡离京的周怀璋。
月色如霜,如斯迫人心寒。
才过了中秋不久,陆菀便听说了京中越宁王暴毙的消息。
京中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并不曾传扬开,周怀璋传信来,只道是岭南之事危在旦夕。
这事自然是在谢瑜处听说的。
她若有所思道,“那我们岂不是很快便能回转洛京?”
不知为何,陆菀隐隐有一种预感,若是她想回去,契机便在洛京。
便如她原本出现在洛京一般。
“如此,后续的几礼便能继续了。”
谢瑜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又替她拂过了额边的碎发,说起了婚事六礼,毫不掩饰想娶她之意。
陆菀瞥了他一眼,牵了牵唇角,未曾开口。
谁知道他的好感度在婚前能不能涨够100。
她将手中的话本随手搁到了桌上,抬眼认真望着他,“瑜郎,若有一日,我不见了,你会如何?”
第82章 生变
陆菀一目不错地望着谢瑜, 等着他的回答,衣袖下的细白手指都收紧了去。
“阿菀又如何会消失不见?”
谢瑜略一挑眉,闲闲笑答, “阿菀若是不见, 定是又生了我的气,如此,我便亲自负荆请罪,将你再请回便是。”
她颤着眼睫追问, “若是真就寻不见呢?”
郎君垂着眸子,陆菀便不曾看见他眼底盈满的偏执与愠色。
他温和道,“不过是上穷碧落, 下至黄泉,阿菀难不成会藏身到海外的仙山上?”
仙山倒不至于,只是谢瑜确实寻不到她而已。
陆菀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我与你玩笑的,瑜郎不必当真。”
默了片刻, 谢瑜将她拢进怀里, 低下头, 薄唇贴着她玉白圆润的耳垂辗转摩挲, 声音也压得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