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碎发被雨水沾湿,贴在了白皙的额边,濡湿的藕粉薄袖被撕出了豁口,也紧紧地贴在手腕上,她却丝毫觉不出冷来。
沈池越发的不悦,把玩着匕首不发一言。
两人僵持不久,逆流的船队便已经包围住了沈家的大船。
船上弓箭手拉满了弓弦,寒光森森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沈池舔了下后槽牙,瘦削的颊上便鼓起了一瞬,他笑道,“走,我们也去会会你那位情郎。”
沿着木梯下到底层船舱,陆菀被他挟持拉扯着,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船舷边。
路上遇到的惊慌仆婢都被他一脚踹开,被喝令滚回船舱。
快船上的军士们燃起了火把,火油浇得足足的,根本不惧这细微的雨丝,跳动的火焰也将这四周照得通明。偶有经过的船只,一见这阵仗都惊骇万分,连忙避让了开。
密密围住的快船开始自动往两边避让,留出了一条水路。
陆菀若有所感,抬眼望去。
不多时,便见长可三丈有余,阔约五尺的一叶小舟缓缓驶来。
小舟的中仓之上,正站着一人,熟悉得让她眼中发酸。
风扬起一角绯衫,在通明的火光里烈烈如火,越发映衬得郎君眉眼如画。那人的身形挺直修长,如竹如松,清隽温雅的面容始终微微含笑。
她凝望着舟中人,凭空又生出些胆气。
与他相比,沈池算得了什么。
谢瑜细细打量过被挟持的女郎,见她无恙,眼中才浮现出一抹笑意。
往陆菀这边投来温和安抚的目光,他便以目示意身后替他撑伞的谢十二。
“谢瑜,你来的这般快,”沈池笑得张扬,“可是想饮上一盏我与阿菀的喜酒?”
陆菀皱了下眉,便见着谢瑜的眉心也起了折痕。
虽是被锋利的匕首抵着喉咙,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很快,小舟上,便有个中年微胖的妇人被推了上来,衣着华贵,乌发披散,还被人用什么堵住了口,不住地唔唔出声。
“阿娘?”她听见身后的沈池如呓语般低喃道。
谢瑜终于开口,语气温和且简洁,似与友人午后闲庭信步。
“沈郎君,若你放了阿菀,我便将沈氏夫人送回松溪。”
“若我不放呢?”
沈池大笑两声,凑到了陆菀的耳畔边,诱哄着,“看见了么,那可是你的表姨母,谢瑜都能抓了来!他又何曾顾念过你半分?”
陆菀偏头避开他的气息,不为所动。
她又不是原身,顾念陆家人是因着他们待她极好,这远的不能再远的表姨母,还是沈池的阿娘,与她有何关系。
更何况,要不是沈池抓了她,谢瑜还能如此施为?
亲眼见着沈池对陆菀的态度如此轻浮浪荡,谢瑜袖中的手指攥紧发白,面上却只是淡淡的。
他令人将那妇人推上了船头,在沈池的嗤笑声中,谢十二拨开那人的乱发,就露出张眼神呆滞的面容来。
谢瑜仰视船上的两人,温声道,“沈郎君,你可要看清了,这是你的生母,并非是沈氏家主那位正妻。”
捏着她肩膀的手骤然用力,疼得陆菀微微一颤。
却还忍不住分心想着:正妻?生母?
难道沈池其实不是她的亲表兄?
陆菀心里天马行空地猜测着,怪不得他听说阿娘给她添了个妹妹,便似受了刺激一般。
她又想起了前事——沈池既然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在松溪时还往自家人身边凑,当真是‘用心良苦’。
于是不无嘲讽地低声道,“原来如此。”
沈池低头瞥她一眼,又勾起了唇。
“短短两日,谢郎君竟是将我家中之事都摸得清清楚楚,连我本非嫡出之子的身世都查了出来,这手眼通天之能,沈某自愧弗如!。”
“非也。”
谢瑜微微挑眉,“沈郎君何必妄自菲薄?我自得知你对阿菀有意,便令人查了你的底细。你生性机警,仅仅将你藏匿生母的所在查清,便花了不少时日。”
“若非是你对阿菀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未必会察觉你竟会有这般离奇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