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点菜的时候问王惠:“怎么着,我不在这几个星期,你们好象没闲着啊?”
王惠说:“说对了,趁你不在,该说的,该办的,全搞定,一点都没浪费。”
我说:“是刚落听的吗?怎么我以前没觉出来呢?”
王惠笑了笑:“谁知道你在忙什么呢,都顾不上我们了。”
觉得她今天话里有话,我转移话题:“你俩可真够能抻的,你们都认识多久了,是他笨还是你笨?”。
王惠笑笑,不说话。老史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但是也猜得差不多。我们都没有提起昨天在机场的事,一顿饭,匆匆吃完,回去上班。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老史也很喜欢我,并不觉得我是个灯泡。两个人在一起挺热情的,我说他们是天雷勾动地火。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有点内疚,是对老廖。本来时间就不多,应该多陪陪他的。另外多多少少也觉得有点无奈,和他们阳光下的爱情比起来,我们是地下工作者。但是也就是一想而过。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感情是用来体会的,我们有自己的一片天,用不着拿出来展示给人看。
与我的谨慎不同,老廖有很多哥们,他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去哪都带上我,我和他的那些哥们都玩得不错,喝酒,唱歌。我每个周日回父母家,也带老廖回过几次家,但是更多的是我们一起去他父母家,他的父母都是艺术系的老师,一个教唱歌,一个教钢琴,都是热情而简单的人,老廖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我爱吃红烧肉,老廖的妈妈什么时候做了,都会想起我。他们的影响在老廖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老廖的妈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直没有住在一起,有时候我们会一起陪他妈妈去他们学校的医院输液。老人的心脏不好,每次输液都要很久,那天他妈妈睡着了,我靠在另一张病床上看报纸。周末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非常安静,翻页的声音都显得很大,我怕吵了他妈妈,就出来到走廊上看。天已经黑了,走廊里有一溜白炽灯泡,我坐在长椅上,就着灯光看报纸,一会儿,老廖出来了,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放下报纸,看着他说:“你回去看着吧,甭管我。”
老廖说:“没事,还得一会,慢慢输吧。”。
说着在我旁边坐下来,灯光下,我把报纸铺在他的脑袋和后背上,给他读新闻。走廊里静悄悄的,那一溜灯泡幽幽地发着光,水磨石的地面上纤尘不染,曲曲弯弯地反着灯光,象是谁撒了一路的水印。老廖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说道:“我这么说有点不吉利,但是有一天你病了,我也愿意这么伺候你。”
我放下报纸,抽出我的手,说道:“你怎么了,说这么重的话。”
老廖将我的手抓回来,举到他的脸上挨了挨,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这,就说了。”
那年秋天,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周末里,我们喜欢骑着车,沿着圆明圆的围墙,一直骑到颐和园。如果天气好,我们会一直骑到香山。有时候也会骑到北大看场电影。回来的路上,去趟菜市场,回家做饭。老廖很勤快,不讨厌做饭,但是烹调讲究天份,这方面他不如我,我们分工明确,我负责炒菜,他负责洗菜洗碗。分是这样分,但是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一点不觉得累。
没认识老廖的时候,我也喜欢看我父母做饭,他们也是这样,我爸爸掌勺,我妈妈打下手,两个人有时也会争吵,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他们就这样忙活了一辈子,我父母是大学同学,在大学里自由恋爱,毕业以后又在同一个学校教书,从那以后,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从来没有分开过。我刚懂点事儿的时候,有时和我妈妈聊起来,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嘲笑他们死水微澜一般的婚姻生活。我妈妈总是笑笑,说道:“你懂什么。”不和我一般见识。但是现在,我看着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干着活的老廖,突然明白了我父母的幸福。
北京的冬天好象都是一夜之间就来了,一夜大风,早晨起来,树叶就掉光了,马路上的公共汽车里又挤满了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各样的表情。也有着点点斑斑各自不同的体味。老廖喜欢冬天,他说天冷了,就可以整晚抱着我睡了。
1999年的冬天,人们从来没有对元旦有过这么大的热情。大家都在等着这个千年元旦的到来,老廖对每个节日都有着非常朴素的浪漫情怀。关于这个千年除夕,他有很多的设想。但是我却得要加班,因为最初的设计问题,2000年1月1日这个日期让全世界的计算机都紧张地要疯掉了,公司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我是这个项目的成员。所以除夕之夜,我要留在办公室里。我们的指挥部安排在一个大会议室里,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满了笔记本,中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庆祝用的香滨和夜宵。我们北京的大老板也来了,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非常兴奋,为了这一刻,我们忙了有大半年了。虽然知道自己的系统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危机真的爆发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我们兴奋地讨论着,边看电视,边不停地更新bbc,cnn的网上页面。等着元旦钟声的敲响。10,9,8,7,6,5,4,3,2,1。电视里,全世界都在欢腾,我们却在紧张地测试。一切正常后。老板带头,我们打开了香滨,立刻,泡沫四溅。和着女孩们的尖叫,会议室里,群情激昂。兴奋得要把屋顶掀翻。大家都拿起电话,向亲友问候新年快乐。
我溜了出来,给老廖打电话。老廖今晚和王惠他们在一起,我能听得到那边酒吧里人们在兴奋地喊叫着。老廖也兴奋地说:“听见了吗?热闹吧。”
我说:“听见了,我们这也开了香滨。新年快乐。”
老廖说:“新年快乐,许了什么愿?”
我实话实说:“那会都在盯着电脑了,没顾上,你许了吗?”
老廖说:“当然许了,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