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嫣微微笑着:“不突然,只是你没有关心而已。”
他没有生气,平静地叙述事实。
俞宵征不管面上挂不挂的住,首先心里便忽然便被被人剜去了一块:“我......那你还回来,我在学校等你。”
西嫣摇摇头。
他的两颊像被银刀削过,轮廓清瘦而深,半长发披下,十分的忧郁。
西嫣问:“俞宵征,你还不明白。”
他们又转了个圈,俞宵征的手放在西嫣的肩上,手指抓紧光滑的布料。
“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
西嫣说:“你以为大家都停留在原地,和你一样,作茧自缚,安慰自己一切都很好。”
“可我们的未来总需要一些人名扬四海的。”
俞宵征僵硬地转身,他的腿扬起来,腰拧过去。在他前面无数的女生,也扬起了洁白滚圆的长腿。
在琅琅笑声里,青春四射的舞场上,他感到脸皮被一层一层剥掉。
“你或者跟我走,或者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一曲终结,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人们兴高采烈地聊天交谈,朋友们抱在一起,这个时代大家还常常赧于男女接触,多半是同性舞伴。
大家笑闹,开瓶盖、嗑瓜子、吃花生,声音聚集融合,比舞曲更有人间之乐。
“你或者把太阳私有,或者,去选公共的电灯。”
西嫣徐徐的,脸上的肌肉也不动,嘴唇轻微张合,说完了他今晚所有的话语。
“西嫣。”俞宵征捉住他要抽离自己腰际的手,按在原地,保持舞蹈中的动作,他急切地问“你不回来了?你怎么会不回来呢?你还有学业。”
可西嫣已经下定决心,在俞宵征追随他之前,他将不再提点俞宵征。
“你怎么能肯定,你就不会回来了?你要一直唱歌吗?”
西嫣紧闭双唇。
“你怎么就能确定,大家会喜欢你的音乐?”
西嫣把手抽走,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西嫣!”
俞宵征注视他的背影。
大门打开又合上,西嫣彻底消失在他的眼睛里。
北京入冬以来下了好几雪,临近元旦,歪歪斜斜又飘了一层薄薄灰雪。老城区所有的屋顶上都覆盖一层吞光的雪,像掸不掉的灰。
学校里有照相机的同学们成群结队奔赴故宫,下雪必拍故宫,他们想不到这个热潮一直延伸到了新千年以后的每个冬天。
元旦那天食堂开恩,一人一碗羊汤。
俞宵征没去占便宜,他老早就去什刹海哪儿,坐在长廊里,看了冰面一整天。
炸毛的猫在他身边转悠了无数次,发出低低的、虎吼一般的撒娇声。
第31章
元旦前放假的第一天,方治收到了一个新本子,密匝线,深蓝色,厚厚一本,纸质柔软。翻开来看,第一面漂亮两列小楷: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
俞宵征是傍晚的时候上门,送的本子,要方治新的一年保持求知的渴望,他祝方治早日实现梦想。
方治已经不需要补习了,不仅不需要,他在班里稳扎稳打在前十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就没再动过。现在方治作为后进生的典型,经常被老师赞扬。
他也问他妈,满怀遗憾:“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俞老师了?”
他妈说:“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想见的人会见到的。”
方治的妈很少跟他说这么感性的话。
方治心里遗憾得不得了,他吃过俞老师的麻团、卤煮、硬奶油面包和山楂糕,他听过俞老师吹笛子,俞老师还给他修了他们家不出影像的电视。在他心里俞老师什么都是最好的,俞老师什么都会,可俞老师不能一直陪伴他。
方治并不懂心里这种空空的感觉,但他那天晚上第一次失眠了。
那天晚上,俞宵征也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同样掏空了他的内心。
他要和那个人说再见了。
其实俞宵征知道他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这个不存在的以他的父亲的形象存在的落魄诗人,长久地站在他的对面,和他同步行走世间。
上次俞宵征去传达室拿自己的稿件,他也在,脸庞黢黑,一笑满口白牙,混浊的镜片下面是又深又大的眼睛,两口永远放光的井。
他说:“你也有信件啊,同学。”
俞宵征冲他点头:“是啊。”
他们分别拿了自己的信件,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