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的男人虚张声势地不停试探、不停激将,其实从他手臂环过自己后背的力度和情意中,严郡就明了了周晋心底对自己珍而重之的郑重。
那是让他沉湎,却又让他忧虑的郑重。
他不会和周晋说,自己的目光曾怎样跟随他,像跟随一棵峭壁上坚强生长的树苗;自己又曾怎样为他的存在感到庆幸,感到停滞了十年的生命重新开始流动。
也许永远不会。
小书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没有新的进来。
游览雪山的背包客们满载而归,脸上写着疲惫却兴奋的神采。
我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想让周晋发现我已经热泪盈眶。
其实,他自己大概也满心感慨,说到这里,就沉默了下来。
故事只讲了一个下午而已。
现在,太阳才刚刚开始被远处矗立的山峰挡住边角,天际蔓延开不一样的天光,柔和地将夜晚推向大地。
而我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他们那些燃烧着璀璨色彩的岁月里,经历了数十年、数百年的生命。
我觉得自己鲜活而沧桑,我想,亲身经历过这些事的周晋大概会有更甚于我的强烈感受。
“知道不能和他在一起,还朝夕相对、把他放在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问周晋。
“那时候太年轻啦,心思也没有你讲的那么细腻——其实说真的,我觉得我到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具体。”
他道。
“过一天算一天,”我一半是开玩笑地替他总结,“也是种很好用的人生哲学。”
他认同地点点头,也像我一样,转头看向窗外,看向夕照之下,温柔环抱着小镇的山峦那起伏的轮廓。
我不知道周晋在这样的时候会想起些什么,是不是也和严郡有关。
“不过,”他诚挚地说,“虽然他冷漠起来确实让人窝火。
但想着有他,还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至少当时确实觉得自己有坚持的理由。
要不然以我的脾气,其实最烦这些步步钻营的事情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打一架不就好了。”
他说着,生动地挥了挥拳头,我笑起来。
“世界上没有无望的爱。”
我说。
“世界上没有无望的爱。”
他重复道。
用一种笃定的、充满希望的语气。
骑士啊,骑士只要想着心里的君主,就足够他们远征四海了。
第19章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梅菲斯特成为传奇。
偶尔也会有手气不错的赌徒,在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里骤然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话题中心,可一旦在赌桌上有了败绩,他们就会像被人发现时一样,迅速地被人遗忘。
可是那一年,在秋天过去以后、在冬天也过去一半以后,出乎意料地,“红骑士”依旧是梅菲斯特的名利场上最炙手可热名字。
他是传奇——人们这样说。
红骑士其人正如他的代号,在赌场里以神秘诡谲的手法著称,世上仿佛没有什么玩法是他不精通的,所有的赌局都装在他那双澄澈却没有感情的眼睛里。
在打败多罗尔之后,他以更加高调的姿态迎接着属于他的战争,小到骰子大到轮盘,他在下注区押入越来越多的筹码,然后赢回越来越多的战利品。
看客们喜欢欣赏他赌博,他的身上剥除了赌徒们惯有的那种茹毛饮血的贪婪兽性,却留着只有最顶尖的赌徒才有的嗜血的残忍——宁静优雅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