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于黎明中 山犬 4089 字 10天前

浴室水雾弥漫,冲刷身上的酒气,高高的花洒下,陈既明神色晦朔难辨,他并没有喝醉,甚至很清醒。他闭上眼睛将脸迎上水流,脑子里全是闻辰易的那个案子,职业习惯令他将案情记得非常明确,又非常难受:

“……受害人闻辰易于20xx年12月13日晚8时入院,12月18日向区人民法院提起自诉,经委托,由区公安局协助调查。经医师检查,受害人身上共十八处虐待痕迹,共造成两处重伤,十余处轻伤,均为钝器击打所致。……据受害人陈述,其父闻久长年好赌,负债累累,且脾性暴躁,有长年的虐待史,曾多次到派出所报案,都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本月22日,本公安局侦查终结,确认受害人所受伤害系被告闻久所为,对被告过往的行为因年代久远无从考究,现其虐待行为有以下证据材料证明,遂将侦查结果报予你院。”

第21章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在大家节前无比忙碌的时候,闻辰易非常轻松地从龚凡那里请到假,驱车去了趟近郊。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是他例行的心理诊疗,几年时间过去,医生都跳出医院开了私人诊所,他这个病人还在往复。

穿过枯桠一片的行道树,到达一处私人宅院。宅院是四合院的布局,墙根摆放着结了冷霜的花朵,抬头处还有一只鹦鹉透过竹笼悠闲跳跃着。

闻辰易刚踏入门,就闻到了茶香。

“来啦。”一位温柔的妇人替他摆好茶,“刚泡的茶,尝尝。”

闻辰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不甚满意:“有点苦。”

“摘晚了,”妇人笑笑说,“露水太多,本来可以有点甘味,过了时候就变味了。”

“那为什么要买?”

“总想尝尝不同的滋味吧。”妇人的表情似乎有不一样的韵味。

闻辰易感觉她话里有话,暗笑这心理医生一贯的伎俩又来了,放下茶杯,不想陪她绕个大圈子讨论人生哲学,只道:“周医生,您最近如何,身体无恙吧?”

“你这个病患倒是关心起我来了。”被唤作医生的妇人态度和蔼,细细观察了下他说,“好,我很好,你最近却又瘦了些。”

“有吗。”闻辰易低下头微微打量自己。

“有,”周医生邀他坐在沙发上,“咱们还是老样子,谈谈近况吧。”

周医生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屋内也没有白皑皑的医院味,只有她手里的记录簿看起来蛮专业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放低了防备。

“我可能不太好,这次来找您也是这个原因。”闻辰易声音淡淡的,开门见山,“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闻久回来了,文休景也回来了。”

周医生正在写日期的手一顿,这两个人她是十分熟悉的,她刚接手闻辰易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闻辰易是个特别的病人,从来不会痛骂或哭诉遭受的痛苦,他更多的像一个旁观者,常常以平和冷静的口吻述说故事——他还美其名曰给心理医生提供客观的病患资料,但仔细辨别就能发现,他是在强迫自己反刍面对这些事情——唯独这两个人,每每提到就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克制自己。

这是让他痛苦的根源,而距离上一次提到这两个名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来打扰你的生活了吗?”

“其实也没有,”闻辰易没有流露出一点情绪,“他们现在对我而言就像过客,我没有多少过往值得回想,所以……也没有多少愤怒或者悲伤。我已经跟他们说清过了,以后再也不来往。”

“只是……”闻辰易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落在水面的叹息。

“只是?”周医生没有打断他的话,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周医生,情况并没有好转,我又开始吃药了。”闻辰易轻轻晃着茶杯,茶水泛起波纹。

“我开始偶尔耳鸣,早上会头晕,没有力气,就像以前一样,没有安眠药很难入睡。”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走在路上耳朵像隔着一层膜,有时候会弱化周围的声音。”

“周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你想过轻生吗?”周医生温和地问。

“没有,”他思索了一下,“这倒是很奇怪,就像我上次问您的,生活明明是一滩死水了,我为什么还不想死呢?”

听到这,周医生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一些,不急不缓地,声音像打在柔软的棉絮上:“其实你看,死亡并不能解决什么,它只是无法逃避时的选择。你愿意在一滩死水中活着,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就这一点,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

“是吗……”闻辰易习惯性地用逻辑去分析,“周医生,其实我想过很多抑郁症患者思考的生命终极问题,最后结论都是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所谓希望是什么意思。您看,我还是没有积极乐观起来,怎么算是变好了呢。”

“辰易,不是每个人的性格都要乐观才算好。悲观的人有悲观的活法,没什么是错的。当你接受一个悲观的设定并以此为底线生活,其实内心已经在跟自己妥协。”周医生慢慢解释,“你在慢慢重塑自己,虽然听起来有点悲哀,但这对你是件好事。”

“至于你最近的生理状况,我想可能是你身体的应激反应。过去的人和事再现,使你的身体本能的防御。尝试用不同的事物来转移注意力,说不定会有改善。”

闻辰易似乎不能理解,却依旧轻轻点头,沉浸在思考中。

周医生试着让话题轻松点:“对了,最近有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闻辰易想了想,开心,这种情绪他已经很生疏了。

“有遇上什么和平常不同的新鲜事吗?”周医生换了种问法。

不同,就是打破一贯的生活规律吧,闻辰易想。

这倒令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人,每次出现都是出其不意。

这个人前几天刚陪他去了监狱,还吃了顿火锅,火锅味道不错。

“看来想到什么了?”

“嗯,想到一个人。”

“能聊聊吗?”

“就是一个警察,工作认识的。”闻辰易回忆说,“之前有个案子他跟我有矛盾,老死不相往来那种,结果最近莫名其妙多了些接触。他最近帮过我,陪我去接闻久出狱,我们也差不多和解了,一起吃了顿饭,哦之前他好像还管闲事打了几个混混,帮我录了份证据……”

“看来你们交集不少。”

闻辰易顿了顿,没想到自己随口就说了这么多,神情晃动一下说:“大概吧,机缘巧合熟络了些,不过他好像跟谁都自来熟。”

周医生难得听闻辰易说这些:“挺有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辰易想了想:“就是那种一根筋走到底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