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2 / 2)

“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尸体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来,钟灵默默挪开身子。自己的对门惨遭杀害,不得不说这种感觉不太好,她没出息,可能还得做噩梦。

“我打赌你会感兴趣的。”季泽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抽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有模有样地说起来,“死者夏小枝,二十岁,死亡时间约为昨晚十点到凌晨五点之间。凶手割破了她的喉咙——最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凶手并非直接一刀致命,而是一点点在她身上进行切割,在被害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时,再一举割破她的颈动脉。”

“报复性行为?”钟灵听得浑身一冷,莫名地再度想起淮阳村的那起复仇杀人案件。

“初步推测是这样。要说死者,她的仇家还真是多呀——夏小枝说白了就是个爱情骗子,佯装成各种类型、不同身份的女人和形形色色的男人交往,从而从他们手中获取大把零用钱。由于她一直使用伪造身份证,男人们即使知道受骗,也难以报警。”他顿了顿,翻开笔记另一页,“在夏小枝的尸体旁散落着一地纸页,经检查,都是她的日记和收支记录表——应该都是凶手放置的。也多亏了它们,我们发现被害者与半个月前的一桩自杀案件密切相关。一个男人被她骗走所有积蓄,在家里割破自己的颈动脉,死掉了。”

死者也正是因为颈部动脉破裂而死亡的,凶手动机如何,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所以,这是一起仇杀啰?”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季泽忽然停顿下来,敛了笑,嘴半张开,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钟灵,我们发现了判决书。”

钟灵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切仿佛都沉寂下来,退居为一块无声无息、可有可无的幕布。心头像被一只大手拧住,噗通跳个不停,这种跃动颓败无力,牵引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疼痛,却让钟灵头一回感到,它是如此鲜活的。

咚咚。她握紧拳,指甲嵌进肉里。

咚咚。深呼吸。

“确定吗?”她终于开口,即使极力控制,声调仍然免不了带了些颤抖,像一片飘在半空的落叶,怎么也沉不下来。

季泽抿了唇,不敢直视她,只撩起眼皮在钟灵脸上一掠,又匆匆转向别处,语气飘忽地说:“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老师’或其模仿犯。”

“老师”。

三年前引发了全城恐慌的连环杀人犯,作案多达八起。与一般性质的案件不同的一点是,“老师”并非无差别作案,丧命于他手中的被害者们都劣迹斑斑却未受法律制裁,被其称为“不合格的学生”。

他将死者生前的所作所为制成所谓“判决书”,并打上自以为是的分数,仿佛在告诉他们:你们都是不合格的学生,只能被淘汰。

网上有人将其笑称为“死亡成绩单”,在钟灵看来,这不过是种随意评判他人、可耻又自恋的流氓行为。

案件的转折点发生于某个夏夜。被害人之一的老父亲持刀连砍案件负责人陆宇恒二十三刀,被捕后一口咬定,这名被自己杀害的警察就是凶手。

所有人只当他神志不清,警方按例搜寻陆宇恒家中,却发现了为数众多的被害者照片、判决书草稿以及作案计划。

一时间舆论大起,被害警察被描述为披着良善外衣的魔鬼,遭到万人唾骂,而更让其身份坐实的是,在他死后,果然再也没有类似案件发生。

道德感扭曲的杀人狂终遭报应,让无数人为之焦头烂额的案件完美落幕——可钟灵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那个总是穿着泛白衬衣、云淡风轻笑着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呢?明明彻夜查找资料、梳理线索的是他,不厌其烦安慰受害者家属的是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要以自己的标准随意评判别人,虽然法律尚不完美,但我们要学会尊重并遵守它”的也是他。

她永远都忘不了多年前那个雨夜,眉目清秀的男人笑着朝伤痕累累的她伸出手。当钟灵回以握住他冰凉柔软的指尖,仿佛触到了久违的、像一汪春水那样温柔的光。

他将她从迷惘无知的深渊里拉出,自己却被推入了更为深沉阴暗的网中。

这一瞬间,压抑在心底长达三年的委屈与不甘一并迸发而出,凝成眼角一片潮涌般的通红。

“我要抓到他。”

钟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