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沉吟片刻,钟灵本以为这小伙子会像模像样地安慰诸如“你并不丑”、“如果有人嘲笑你,哥哥愿意替你出头”一类的暖心话,没想到他点了点头,说,“没关系的。丑不是逃避社交的理由。”
钟灵被气得半死,咬了牙继续说:“可大家都喜欢漂亮的人,不是吗?”不等祁越回答,她又忽然来了兴趣,凑近他问,“祁越哥哥喜欢的人好看吗?”
“我……我不知道。”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无奈一笑,“我不知道她的模样——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祁越性子淡,即使脸上挂了笑,也是轻描淡写得像一阵儿风。可提及那个女人时,眉宇间却蒙上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这叫做‘不记得’吧。”她咽了口樱桃,酸酸甜甜的圆形小果顺利滑入喉头,“顾哥哥说过,男生对待感情都很健忘。”
顾怀云没说过,这是她瞎编的。
“真的不知道哦。”他的语调软下去,缓声转移了话题,“在这个家里,小媛和你年纪差不多。她虽然娇纵了些,但心地不坏,你可以试着和她交朋友。”
钟灵咬着勺子不说话,想起餐桌上顾媛那一声尖利刺耳的“丑八怪”,不由垂下眼冷哼一声。
“招娣,你过去受了很多苦,将来的路也必定不平坦。现在我说这些话,你可能没办法明白,但你要相信——”少年垂下眼帘凝视她,睫毛轻颤如蝶羽,从他映了柔光的眸子里,钟灵望见自己,一个骨瘦如柴、神情冷漠的孩子。
“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善意仍然是存在的。人们总会觉得自己活在黑暗里,可它或许只是一间阴暗的小屋,一片障目的树叶,如果因此被困住,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光,那才是真的可怜。”
钟灵心下一动,沉默半晌,才回望他黑沉沉的眸子,笑道:“我还以为祁越哥哥冷淡淡凶巴巴,没想到会这样关心我。”
她虽然装了傻,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七岁小孩,眼神里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一眼就让他看出来。
这让祁越想起幼年的自己,孤僻、自卑、伤痕累累,总是怀揣了超越年龄的心思,每天都在仇恨的深渊里沉沉下坠。
如今想来,那是段多么残酷却无奈的人生——直至遇上她。
这或许也是他刻意关照徐招娣的原因,他们的人生轨迹如此相似,她所遭遇的绝望甚至更为恐怖。
他被拉出了深渊,此时遇见她,也不由得想像那个女人一样,向孤苦无助的孩子伸出援手。
钟灵见祁越不做回应,又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祁越哥哥应该不是顾家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爸妈去国外度蜜月,把我寄养在这里。”他说话时衔了笑,清隽的五官好看地舒缓开来。
钟灵再想起祁越与自己相处时的冷脸,忍不住纳闷——究竟是他太讨厌钟灵这个人而不愿意多做表情,还是太喜欢徐招娣而不吝惜笑容?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吃了亏,全然没意识到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楼下却忽地传来一声惊叫,接而人潮涌动,尖叫声四起。
祁越眉头微锁,低声道:“我下去看看。”
钟灵一阵心慌,从书桌上拿围巾捂住脸遮去大半伤痕,也跟着他匆匆下楼。
出事地点是位于角落的书房,花容失色的名媛与神情惊恐的贵公子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多亏徐招娣身子小,她才得以插着空隙挤进去。
祁越见她进来,一把将钟灵拉至身边,捂住她的眼睛。
眼皮上尽是冰凉柔软的触感,冷意一点点渗进她心里。
——即使他动作再迅速,她也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顾锦城仰面躺在地板上,胸前插着的小刀在灯光映射下闪出寒光。他死不瞑目,瞳孔死鱼般凸出,黑色西装虽盖住了血色,却抹不去房间内挥之不去的腥味。
“是你做的,对吧?”有个女人这样说道。
软绵绵的、柔而不媚的、如受惊的兔子般惹人怜爱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谁。
周敏敏的声调微弱地颤抖着,带了隐而不露的决绝。
“顾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