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熙刚从药力中回转,神智尚未回笼,捏捏额角勉强应声,声气微弱,问得却是:“不知陶府车队到了没有?”
未见其人,却能听到程士诚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顾司丞先想想今后如何行事,多余事务不必分神。陶府众人,我会去照应,就此告辞别过。盼你早日康复,你如有需要我相帮之处,尽管开口,我会量力而为。”
“多谢,我自己可以。伯爷救命之恩,来日再报。”顾凝熙硬是在车窗处露了张惨白的脸,背后两个小厮撑着他不至于倒下,幸好外面也看不到他背后窘状。
他直视马上精壮男子,入目依然不辨眉目,却不妨碍他申明主张:“不过伯爷听我一句。我对荷娘痴心未改,她知我知。即使我后半生不能得她垂怜,我也心疼她被伯爷这样的人纠缠,还请伯爷高抬贵手,不要戏弄她。”
程士诚本来提起了马鞭,准备调转方向去迎半路的陶心荷,闻言就势俯身凑近顾凝熙,入鼻一股子血腥气,仿佛激发了男子骨子里的斗志:“我这样的人?顾司丞何指?我自认为,在官爵家产、待人接物、年纪资历、心性品格乃至体格上,都要胜于你呢。”
顾凝熙悲凉自认,他如今家产单薄、无宗族庇佑,官阶低于吉昌伯,身受重伤还要操劳不知会留什么后患,确实不是良配了,远非他当年向荷娘求亲时候的条件可比。
然而,吉昌伯你不能人道!
顾凝熙实在无法宣之于口,君子不可论人长短,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养。
程士诚却善解人意一般,见他沉默,自己接话道:“顾司丞既然惦记阿陶,甚至昏沉中也念她闺名,其情感天动地,待我们成亲之时,必然请顾司丞上座,我与阿陶联袂敬你一杯酒。待一年半载后,阿陶有了身孕,我们也会写帖子报喜给你的。”
啊!程士诚身体无恙了?
顾凝熙听明白了,他之前并没有完全将程士诚当做情敌,只是心里倚仗其人隐疾而已,如今闻言,受伤前窥视到的两人并肩交谈场景、昨晚两人打哑谜一般说到拔草的细节,纷纷涌上顾凝熙心头,令他闷痛不已,像是又受了无形的一刀。
顾凝熙想,他要加快为自己讨公道的节奏了,不然更无法与程士诚一争长短。
因此,程嘉送他到了新顾府,双方客套告辞后,顾凝熙便执意出府,要分别到老顾府和族长家露个脸。
管家拦不住,急忙派人给刚出门的顾家二叔二婶送信。
之后,顾二叔在老顾府门口等到了他,唉声叹气陪这个倔强的侄子一同求见顾老夫人。
程士诚行出两三里地,迎头遇上陶府车队,挂上了惯常笑意。
陶心荷有些诧异,隔车帘轻声问:“伯爷不是与顾家一路?怎么又返回来了?”
听到分道扬镳的答案,陶心荷茫然点头,过后才想起隔着马车车厢,便出声应了一声。
程士诚简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等她迟疑这几息功夫,就明白她的牵挂,为她搭台阶:“阿陶,顾司丞这命,是你我联手救回来的,自然见不得他胡乱折腾。又有这几日同住同行的情谊,不如送陶叔他们回府后,你我一同到新顾府拜访探望一下?”
“好!”陶心荷应得又快又急,回过神来才抬手捂唇。
程士诚便就此随行在旁,笑眯眯地扶陶叔下车,与陶心蔷说笑,真诚问询洪氏身体,令陶府一干人恍惚觉得,程士诚就是与他们一同的。
用了比平时快上几分的速度大略安置好,陶心荷留下晴芳处置其他林林总总事务,吩咐三妹陶心蔷多操心些,便上了程士诚的马车,迤逦向新顾府行去。
没想到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