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越听越不顺耳,到了最后甚至拍桌止声,震得桌布下的流苏簌簌抖动,震得陶心蔷停了倾诉,愣愣看着姐姐。
站起身来,如同师长训斥不争气、走了歧路的学生一般,陶心荷居高临下,对陶心蔷说道:
“蔷娘,我一向与蓉娘和你说,我们虽是女子,却不能自轻自贱,要自尊自敬,而后人敬之。关于婚姻之事,你过得舒心,才是最紧要的,远远超过什么子嗣。你自问问,真的愿意忍受对方有通房有妾侍么?”
被触及伤心处,陶心蔷嚎啕大哭,边哭边说话,声音含混不清:“姐姐,我原本也是如你说的那样,期望他能一心一意对我,我们一直高高兴兴的。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世间男子左怀右抱才是常事,姐姐,是你没有认清楚现实吧?”
抬眼看陶心荷正要启唇,陶心蔷怕她要长篇大论训自己不争气,便想着举例堵回去,维护自己可怜的体面,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起来。
她一气儿说道:“姐姐,醒一醒啊。爹算是洁身自好之人了吧?还和姨娘生出了二姐。嫂子说了,待哥哥这次回府,就安排丫鬟开脸伺候他,还直说自己前段日子孕吐导致精神头儿短,没有及早安排,对不住哥哥。这是我们府上的男子,还有姐姐你身边呢。”
“爹他有缘故……”“沐贤不会收的。”“我身边?”陶心荷试图与妹妹对话,却插不进去,几个字刚吐口就听她说到下一个,直到提及自己,陶心荷正色静听。
陶心蔷伸出两根手指来比划着说:“一个是近日的吉昌伯爷。姐姐,你别看他目前深情款款的,宁娘都与我讲过,这位原本也是风流性子,只因身子有恙才摆出慈祥平和,不知道你怎么入了他的眼。然而,你若跟了他,要不就是守活寡,要不,待他故态复萌,还不是要应对后来人?”
不知为何,陶心荷听罢轻吁了口气,抬手压住妹妹肩头,“说话注意些,什么守活寡,是你个未婚姑娘能说的?况且程士诚如何,姐姐心里有数,不会轻易再嫁,你还是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别急,姐姐,我还没说到宠惯得你想法与一般女子不同的那个人呢。就是顾凝熙顾司丞,我的前姐夫。他石破天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多少女子艳羡你,包括我。姐姐该知道的。”
陶心荷不自觉手下用力,握紧陶心蔷肩头,像是为自己寻找支点一般,闭目一瞬才找回声音:“蔷娘,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何和离。他许誓好听,背誓的也是他。注意提这个来伤姐姐么?”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我只想提醒你,这世间,你我、我们这些女子们,知道的敢许此诺的,也就一个顾凝熙而已。不论他是怎么践行的,我们不能用这点去要求别的男子。”
“姐姐,你扪心自问,在顾司丞许愿之前,你是不是也觉得,男子三妻四妾不过是平常事,是女子需要忍受、不得不忍受的事情?是什么改了你的想法?是顾司丞三年始终洁身自好、片花只草不沾,对不对?”
太阳彻底落山,姐妹俩说了要谈私房话,丫鬟们没有进来打扰点灯,房内陷入昏暗,陶心荷被妹妹一句句的反问,逼到心里的墙角,真的扪心自问起来。
第126章
陶心荷这才惊觉, 在从小目睹父母的相互怨怼后,她隐约抗拒将自己一生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任其成为自己的主宰。
而顾凝熙用“勇毅担当”四个字求亲, 抵过重金礼聘, 得到陶心荷许嫁,乃至提前婚期冲喜。那时候的她是如何作想的呢?
过去这么久了,陶心荷还能清晰回忆起来, 她被这四个字震动, 觉得对方虽然未曾谋面, 然而准确评点出她最引以为傲又妥善隐藏的脾性,是为知己。
嫁给知己,想必日子总是好过的, 能够互敬互谅的吧?
陶心荷怀着这样念头, 踏入顾府,成为了顾家妇。在这个过程中, 她其实并没有强求, 顾凝熙要一辈子守着她一个人。她身边并无这样的先例, 因此启发不出这样的妄想来。
是顾凝熙亲口自己挑明的。轰动四方, 感动了陶心荷。
初始, 她以为,顾凝熙是因为脸盲, 对女子容貌无感, 才轻易许下重诺。
随时夫妇日久、情意渐深, 陶心荷才发现, 顾凝熙是真的如是想、如是行, 自动避离女子们远远的,不给任何纠缠以发生的土壤。
陶心荷逐渐信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了她与顾凝熙心照不宣的信仰。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以此衡量其他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