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辰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就是宴席上的客套话。”
夷伏哦了一声,相信了,继续大吃大嚼。过了一会儿,有侍仆来报,说城里的灯笼已经尽数点亮起来,二位殿下可以去赏灯了。
终辰于是将夷伏拎走,双双离开热闹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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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观灯,是在大街上走着,抬头望,就能看到一排排挂在头顶的红灯笼,照得下方一片赤彤,灯影阑珊。
终辰选择的赏灯地点倒颇特别,是在内城城墙的一座废弃箭楼上。
箭楼周围十分安静,无人打扰,坐在楼顶向远处眺望,能把整座玄武城尽收眼底。
这里是他的隐秘角落,从不轻易带人来。夷伏有幸成为第一位来客。
两个少年踢开楼顶的雪,坐在青瓦的斜坡上,互相依靠着,身边落了两只隼。
终辰指给夷伏看,“这里出去,到中城区,是一座很大的机关桥,平时都放着,百姓还在桥上建了房子。”
“若是玄武城破,把这桥升起来,好歹还能保全内城。”
“西城门出去是一片草原。再往西有一片绿洲,有座庙,然后就到荒原。荒原你应该见得比我多,极西到处是荒漠。”
“远一些那里,看到么,就是那座六角的飞檐楼。那里是一座歌房坊,整个玄武城里最大的,现在他们挂了许多灯笼,真好看。”
夷伏说:“方才我们出来时,看到街上那么多百姓在庆贺,可从高处看下去,却只见到满城灯火,人都细微得看不见了。”
“这灯笼真好看,像凝滞了似的,就这么亮着,真安静。”
满目是静默的红色,夷伏听着终辰给自己讲玄武城里的故事,不时出声应答。
偶尔,说到趣事时,两人都发出轻轻的笑声。
夷伏忽然想起什么,胆子也大了些,就故作开玩笑地问,“辰儿,方才我还没问呢,见到我来,你开心吗?”
终辰也问:“你问这个作甚。”
“就是想问一下嘛,想知道我是不是受欢迎的客人。”
“这也要问吗?”
夷伏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沉默良久,没等到回答。夷伏便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却正好撞见终辰垂着脸,悄悄地笑着。
灯笼的火光映在终辰的侧脸上,神情变得柔和,没了平日的冷漠。他这笑,摆明了是发自真心。
终辰其实长得很好看,一笑起来,眼角的桃花就开了。
夷伏感觉心头好像被人擂了一拳,不痛,但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跳也快了,有些慌慌的。
终辰嘴角的笑意掩不去,然而他仍端着点架子,就如往常的语气道,“我本就有邀请你,所以谈不上惊喜。”
夷伏心想自己方才也没提“惊喜”啊,这两个字,倒是终辰自己说的呢。
不过,他也没那个勇气把自己往“能让终辰惊喜的惊喜”上套,辰儿既然已经热切招待了他,应当能证明,是开心的吧。
这也挺好,至少别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爱答不理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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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二人回去,在终辰的帝子殿前作了道别。
夷伏说自己就住在白虎族落榻的西侧殿群中,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找他玩。
又说极西事虞,他可以一直待在极北陪终辰玩,整个燔荒祭期间都可以。
夷伏走后,终辰慢悠悠地晃进了自己的殿里。
更衣,沐浴,心情愉悦,侍仆帮忙刷鳞的时候,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侍仆难得见小殿下有如此心情,便笑着问,“殿下今夜是见了谁,这么开心”
终辰答:“见了一个朋友。”
侍仆说:“是吗?老仆照顾殿下这么多年,第一次听殿下说到交好的朋友。若是玄兽,殿下不妨多些联络,再过几百年,殿下也该择契侣了,先熟识总没错的。”
终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武兽的契侣,只能择定玄兽吗?”
侍仆想了想,说,“不知,但老仆活了十二万年,从未见过哪只玄武择外族为契侣的。或许因外族不似我族忠贞一人,总会腻味。若论及专情,玄武还是只能选择玄武。”
“殿下若有其他的心思,老仆斗胆逾越一句,劝殿下尽早收心。以免坠至欲罢不能的境地,徒增痛苦。”
沐浴完,终辰一晚上的好心情也没了。
爬到床上,抱着锦被,把自己缩成一条蚕茧,眼睛盯着地面某一处,在想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