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姥爷或许是圣人,但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不能替您做决定。”韶子规定定的看着他:“我还是希望祝先生能开心。”
“如果您放不下,就应该教训他们!凭什么做了坏事不遭报应!”他笃定的说:“至于斗不斗得过,不试试怎么知道。您都叫我要勇敢了,至少我就觉得祝先生比那个坏少爷强得多!”
没想到他把勇敢放在这个地方,祝烨哑然失笑,反问:“你是这么想的?”
“我瞎说的!”韶子规说完便开始后悔,担心被认为是贪财之人,怂恿祝先生争夺家产,收声道:“这是祝先生的私事,我不该插嘴。”
在姥爷身边那十年,祝烨被保护得太好了。
卓氏家族底蕴深厚,卓远航不仅是帮他治病疗伤,更是在重塑他的人格。老人强行把一株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仙人掌移植到温室中,拔掉他的尖刺,谆谆教诲,要他放下执念,迈向海阔天空的新生活。
祝烨将拥有的比任何人都多,坐享富贵荣华。不必再因争夺恶犬口中那一块烂肉,重蹈卓依侬的覆辙。
祝烨该是高贵的人,远离腌臜,永远不要去触碰那些不堪。
可卓远航不是祝烨。他没有见证过卓依侬和祝煦死亡的过程,没有亲历过把人逼疯的压抑,没有感受过想要终结生命的绝望。
祝烨听再多大道理,也抹不掉十七岁以前就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和不甘。
“你说,”祝烨的手指若有所思的弹动,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向小可爱求教:“如果我把祝煜收拾了,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为难你了?”
第13章
祝烨让司机先送韶子规的时候,隐形人姚诗丹终于提出了异议:“少爷,我们送韶先生的话,可能遭遇晚高峰堵在路上。我的建议是另外安排一辆车。”
“没关系,先送他吧。”祝烨看了一眼手表:“姥爷吃饭晚,耽误不了。”
“好的。”说完这两个字,姚诗丹又恢复隐形状态,坐在前排的副驾上再也没说一个字。
对于祝先生要送自己回宿舍一事,韶子规心里有些失望。
但祝先生在首都的家里毕竟有长辈在,而且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带他回去肯定是不合适的。
一路上甚至没有人提祝先生家住在哪里,所有人都默契的缄口不言,大概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无力感重新包裹了他,他有些怀念飞机上的时光,希望那架飞机永远不要落地。
“子规。”是祝先生在叫他,省掉了姓氏,很亲近。
韶子规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爬出来,发现已经到了租住的小区门口。
祝烨说:“车开不进去,在这里下车可以么?”
“可以的!很近了!”韶子规受宠若惊。心道他不过是祝先生随手捡回来的可怜虫,为什么每句话后面都要加“可以么”,显得自己弥足珍贵,值得被这样对待。
韶子规这侧的自动门打开,司机一并下车,帮他取行李。下车的瞬间又听见祝烨在问:“明早试镜,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林姐会安排好一切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祝先生了。
“那好,遇到麻烦随时电话我。”祝烨朝他笑了笑,自动门再度关上,阻隔了他的视线。
韶子规扶着行李箱站在夕阳下,他说:“再见,祝先生。”
但是车里的人听不见了。
祝烨没说什么时候再找他,韶子规用手机点开祝先生的号码,将那行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他全部的眷恋。
滨城。祝宅里鸡飞狗跳。
“我看你眼里就只有祝烨一个儿子!只有烨儿是亲生的,煜儿就是垃圾桶里捡的!祝烨既然敢伤人,凭什么不敢让人说!煜儿才是受伤的人,他难道不委屈么!”苏慧声泪俱下的控诉:“现在煜儿都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你着急?”
“不见就不见吧,他不在家里的日子还少么。”经年累月的哭泣,祝庆祥已经修炼出了对她眼泪的抵抗力。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老丈人发飙么,才得供祖宗一样供着祝烨!”苏慧表情狰狞,试图用自己的痛苦唤醒老公的反抗意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怕他!你难道是给卓家做狗的命?”
“你才是做老子的!为什么不能管教儿子!反而还要万般纵容?这样惯下去,对祝烨又有什么好处?”
“烨儿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问过了,那天确实是煜儿当众撒酒疯在先……”祝庆祥连连败退,苍白的辩解:“都说家丑不外扬,让外人知道祝氏两兄弟动手有什么好处?煜儿的伤也不打紧,他这不是还有离家出走的力气么。”
“撒酒疯又怎样?本来就是请来助兴的戏子,哪来那么多讲究!”苏慧不依不饶:“煜儿是勾搭他们没错,可你的宝贝儿子还当众把人带回去了呢!你做父亲的,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
祝庆祥试图和她讲道理:“你也知道烨儿的情况,不能按常理来要求他。”
“若是有病,他外公就不该放他出门!”苏慧哀嚎更甚:“如果病好了,你又凭什么偏心?”
“烨儿以前毕竟过得苦……”祝庆祥噤声,没忍心再把祝烨经历的悲剧历数一遍,毕竟那也是戳自己的伤疤。
苏慧却特别能发挥,把他的沉默认为是理亏,揪着他的话不放:“他有什么苦的?他妈妈福薄命浅走得早那怪谁?他姐姐生急病走的,那也是命!他自己娇生惯养,受不了打击,闹了疯病,还跳楼摔断腰,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又给我凭空招惹了多少骂名?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委屈呢?”
苏慧哭功见长,见普通的梨花带雨已经不能感动老公,临场发挥哭得几近抽/搐:“我无怨无悔的跟了你四十年,还给你生孩子……可怜我们母子,那么多年见不得光,我有说过什么么?”
“好不容易熬出头,过了门还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眼看着这几年消停了,没想到他回来走一圈,又害得这个家鸡飞狗跳!你看看,他在外公家那十年,可有想起过你这个父亲?逢年过节连句话都没有,你可曾听到过一点他的消息?”
“也就你还记得这个儿子,人家早就不认你了!在外公家快活得很!”
苏慧说话机关枪一样,哭泣毫不影响她的语速。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历数了几十年来的种种,黑白颠倒,漏洞百出。
一时间祝庆祥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反驳,良久才悠长的吐出一口气,息事宁人道:“这事就这样吧,煜儿出去玩几天,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么!”苏慧高声尖叫起来:“他都三十岁了,还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你就这么不闻不问,这是对接班人的培养态度么?你就不怕你的事业后继无人?”
她声音尖细,祝庆祥只觉得脑仁疼,妻子的形象也随之模糊起来,化作一个缠住他不放的鬼魅。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心底里是很畏惧苏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