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庆祥当然不能算是个好父亲,一辈子被苏慧牵着鼻子走,从来都拿女人的眼泪没办法。正是他的昏庸荒唐不作为,导致了一连串的家庭悲剧的发生。
可他也曾把小儿子托在肩头疼爱,曾在妻子的葬礼上痛不欲生,曾在爱女逝后悔不当初。
也曾因卓远航把祝烨接走抗争,又因老丈人一句“你把他留在这会害死他”而无奈妥协。
祝烨至今忘不了,那日,祝庆祥目送他离开时,被甩在车后的青灰色的脸。
他大概是最特殊的一类人,对外精明,在家糊涂。哪怕在生意场上练就了十八般武艺,也仍然对胡搅蛮缠的妇人束手无策,毫无抵抗力。
数日后,祝庆祥以出差的由头甩开家人抵京。两人共进晚餐。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下午祝烨第一次出席总经理办公会,算是正式亮相。五个议题里他拍板了两个,把另外三个心里没底的带回去请示卓远航。
他在祝庆祥对面落座,礼仪很到位,除此之外不带任何感情。
“烨儿……”祝庆祥气色与正常人无异,充沛的感情像一幕独角戏,叫了名字后再说不出其他。
“点菜吧。”祝烨公式化的应对。
等上了菜,祝庆祥还是语无伦次,最后还是祝烨过问他的病情:“癌症的话,要接受化疗或者放疗么?”
“不了,”祝庆祥颓丧的摇头:“太痛苦,意义不大,倒是动静太大。”
“但是可能会活得长一点。”祝烨诚恳建议。
“你当真希望我活得长一点?”祝庆祥终于面露喜色。
祝烨逃避问题,只说:“我并没有咒你早死。”
毕竟你死了才能轮到苏慧母子真正得意。
“哦。”祝庆祥讪讪应了声,重陷失望中。
“动静太大又是什么意思?”祝烨的反射弧有点长,这会又从祝庆祥的话里挑出一个词来反问。
祝庆祥带着些许难堪坦言:“我患病一事,并没有告诉你苏姨和你哥。”
“唔,”祝烨不紧不慢的进食,“是怕他们伤心吧。”
“也不全是。”祝庆祥苦笑,苏慧会哭不假,哭完又要从他这讨什么东西他已无力深想。
沉默。
“那你这次要在首都呆多久?”一顿饭快吃完了,还是话少的祝烨主动开口。
祝庆祥千里迢迢过来求一顿饭,却又相顾无言,让人很不自在。
“至少半个月。”祝庆祥痴痴的看着他用餐。他记得祝烨最初活泼好动,是在苏慧过门后,才变得寡言少语,连吃饭都怯懦的低着头。现在从容得体的仪态全仰仗卓远航的言传身教。
老人又说:“可能的话,一两个月吧。”
祝烨意识到他是被祝庆祥缠上了。
迟来的深情最是无用,他生出一丝不忿,眉头微蹙,明知故问道:“怎么,祝氏要来京城的地界开辟业务?”
“你外公嫌我碍眼,我在这还能有什么业务。”祝庆祥自嘲,并不觉得在卓远航面前认怂有多丢人。
有卓依侬的死横在中间,他这个罪人理应退避三舍,不要碍卓远航的眼。
“既然在这没业务,离家这么久又怎么对苏姨和哥哥解释?”祝烨冷笑着问。
“他们不太懂公司的事情,随便糊弄两句就行了。”提起这两人,祝庆祥总是无来由的烦躁。
“那董事长离开这么久,不担心祝氏的情况么?”祝烨自己怕是都没发现,他已然越界,姿态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教养再好,隐藏得再好,总归是恨的。
祝庆祥倒是没一点脾气,很乐意给他介绍公司情况:“这几年祝氏转型做得不错,已经放弃扩张。现在慢慢开发手头的地皮,大部分都是坐收渔利的项目,不需要人步步紧盯。再说,公司那几个副总也靠得住。”
“哦……”祝烨语带讥讽:“爸爸还真是未雨绸缪,也对,这样就不用担心哥哥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的,”祝庆祥急着辩解:“我是考虑到你的情况,才做的这个安排!”
祝烨略有错愕,但并没有多惊讶,反而释然的说:“爸爸,我还有姥爷,你不用担心我饿死。”
言外之意是:你那点东西,我看不上。
“可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祝庆祥表情哀戚,说是乞求也可,他在求祝烨收下他的东西。
“这话说得,苏姨和哥哥可不同意。”祝烨怒极反笑,言辞间的讽刺不言而喻。
“我还有时间!我都会安排好!”祝庆祥情绪激动:“烨儿,你最后相信爸爸一回!”
“不需要你出面,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你!剩下的事有专业团队打理,也不需要你操心,你放心,你接得住的!”
“啪!”是祝烨把筷子轻轻拍在桌上。
祝庆祥可能只记得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出过毛病,却忘了,他本是极其出众要强的人。
上学时,祝烨永远都是班里的第一名,连母丧期间都未能撼动他的地位。若非遭遇连环打击,他本该按部就班,去最好的学府,家里摆满他的奖杯,给祝庆祥挣回数不清的荣誉。
他沉声发问:“爸爸,你也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废物了么?”
不管我做的多好,你从来不曾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