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儿被她架着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细看,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跳着念自己认识的字:“吾志……才高……威仪……重臣……升平……千秋……高门……王谢……时不我与……”
瘦个儿见她认不全,捂着嘴直笑。
高个儿气得不读了,将纸往她怀里一塞,转而收拾小桌子,却见桌上那本书册翻到的书页上题目与刚刚那张纸上一样,便又好奇多看了两眼。
上面仍有许多字儿是她不认识的,仍是跳着认出些……
“别看了,你一句整话都看不来。”瘦个儿推她,“你这样,将来怎么做状元夫人?”
高个儿丫鬟便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匆匆扫过眼前这篇文章,忽而道:“谁说的?这句话……”她指着文章最末一行,道,“这句我认整了。”
瘦个儿道:“那你读啊。”
高个儿轻轻地“哼”了一声,白她一眼,认真读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瘦个儿听了,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什么兴,什么亡,怎么都是百姓苦?”
她只听懂了“百姓苦”,却不知兴亡是什么兴亡,怎么都是百姓苦。
高个儿好容易识得些字儿,哪曾还懂诗文?哪里还能解释出意思来?
她便沉着脸,将文集合上,生气道:“做事儿呢,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哼。”
沈无疾待在牢里,除了佳王和明庐来看过他,再没人来了。
倒也不是他人缘差……怎么说,再差,也不至于如此差。概因有人作祟,将皇上架起了,因此皇上也不便多说,而那些人便更是竭力,连何方舟和展清水都进不去。
——明庐还是仗着武功高强和江湖技俩,方才蒙混进去的。
沈无疾也不慌,他那日见佳王来,心中就越发有数了。
佳王在政事上绝不是个胆儿大的,他若敢来看沈无疾,必然是皇帝授意。而皇帝还肯假借佳王之口来问沈无疾贪贿一事真假,那就说明,皇帝是想保他的。
皇帝也必须保他,否则,唇亡齿寒。
再者说,虽然这皇帝是个傻子,可他究竟是一国之君,若他真要保沈无疾,沈无疾一时半会儿就倒不了。
因此,沈无疾这几日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想念媳妇外,其他都很舒服自在,难得能睡这么饱。他仰面睡在干草上,双手交叠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想得美滋滋,笑得嘻嘻嘻。
洛金玉却不知那人正美滋滋,他正在都察院与人争执。
“洛郎中,你还是回去吧。”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故作想要嗤笑却又忍着的扭捏之态,道,“沈公公的案子后日便要开审,你还在这儿提什么养孤院……”
“他的案子后日开审,与我依照程序要求你们立养孤院贪贿一案,有什么干系?”洛金玉皱眉道,“下官奉皇命审查养孤院贪贿,大人那日也在朝上,应该听得清清楚楚,非下官妄言。”
“和我说程序是吧?”这左佥都御史忽地笑了起来,微微扬起下巴,斜眼瞥他,“早就听闻洛郎中能言善辩,动辄以‘国律’‘程序’叫人哑口无言。今日本官有幸,得以一会。你既言及程序,我便与你言及国律。”
他转身去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册,微笑道,“这本乃是今年官署书局印刷之《官律》,其中第十页所写,本朝在职官员者,凡正三品以上,若有犯里通外敌、贪赈钱粮等嫌疑罪者,其直系家属无论官职大小,皆要就地停职,禁闭家中,以待一一核查。洛郎中,按照本朝律例,你此刻好像不应该出现在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