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您着什么急?”彦京鸿扭着肥胖的身躯,艰难跟上。他笑了笑,“刚吃饱,走慢点儿。”
彦京鸿是齐阁老的幕僚,吏部郎中,三十来岁,讲话油滑得很。这场合齐阁老不方便来,便派他过来吩咐事情。
顾琅不太乐意与他闲聊:“早办完事早走人。”乍一听是不耐烦的语调,但仔细品味,里面夹杂着十足的焦急。
“大人。”
“大人。”
看守行礼问安。
顾琅走到门口,才想起身上没牙牌,便回头看。彦京鸿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步子,可以活活把人急死。
可顾琅也不好表露什么,他费尽了心机才得到一个来刑部探监的机会。此时只能站在门边出长气。
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他拧起眉头。他很难想象,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现在究竟如何了。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拼命忍住的自己想要来回踱步的欲望。
彦京鸿一边拿帕子揩汗,一边掏牙牌 他终于走过来了,而顾琅只觉得已经等了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
看守查看牙牌后,打开了那道放着寒光的铁门。顾琅跟着进里面。
甫一进门,先看到的是囚犯们换囚服的暗房,他不禁停住脚步看了看,那里的狱卒瞧见他,赶忙过来行礼。
彦京鸿在这个功夫里跟了上来,他看看顾琅那张拧成一团的俊俏脸庞,不禁调笑道:
“顾大人第一次来?”
顾琅像是沉浸在什么事情里,没有回答他。
彦京鸿把嘴一撇,有些嘲讽地说道:“顾大人毕竟在宫里头待过,金尊玉贵的,来了肯定也不习惯。不过吧,不管顾大人来不来,这地方永远都有。”
彦京鸿又拿手拍了拍顾琅的肩膀:“走吧,不是急着办事儿急着走么?快把齐阁老的吩咐交代到,咱们好回去。”又暗戳戳补上一句:“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帮老齐传话。”
顾琅移开视线,打量着道路两边的牢房,里面像是有幽光,饿狼一样盯着他和彦京鸿。
快走到底了,顾琅往左一打眼,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全不合身的囚服罩在他身上,显得那人胸骨十分单薄,头发有些蓬乱,正歪靠在墙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
顾琅一惊,厉声道:“把门开开!”
里面靠墙坐着的人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
狱卒上前来,拿钥匙熟悉地捅着锁眼儿。
“咔哒”一下,锁头开了,狱卒推开门。
先走进去的却是彦京鸿。
彦京鸿像是干惯了这种事,他把供词摸出来,递给了狱卒道:
“让这个小子签了押。”狱卒双手接过来,点头道是。便把供词在牢房念了一遭。
里面除了替考,大略是还要让沈成 承认它不仅替了一次,而是替了多次。以及要沈成 承认他与陈秀以及一个刘什么的太监常年来往。
沈成 起先没动弹,等听到后面,内容越来越离谱了。
他忽地咧嘴笑了:“第一条我认。后面的,”他终于回过头:
“顾大人,后面的关我屁事?”
这是顾琅第一次听到沈成 嘴里出现一个骂人的话。
还是对着他顾琅。
顾琅眼眶红了,他动了动唇,正准备说些什么,沈成 却抢先一步道:
“府兵说我交了白卷。”沈成 逼视顾琅:“原来顾大人扣下我的卷子,就是为了今天这个供词?”
彦京鸿有好戏看了,他让狱卒搬了一张凳子来。
“顾大人,原来他不是交的白卷?”
顾琅吞咽一下,声音沙哑:“是白卷。”
定王答应过顾琅,只要沈成 认罪,让齐阁老能扳倒司礼监的刘阉,他就给沈成 留一条生路。
沈成 谁也不看,他就盯着顾琅一个人,两眼布着血丝:
“后边的爬床放火、杀人卖国干齐了,你要我在上面签押?”
彦京鸿眯着眼笑笑:“小相公,你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一张供。你已经代人下场了,罪名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所谓啊?”
顾琅站在彦京鸿前面,彦京鸿只能看见他高挑背影,在昏灯下有些诡谲。
“那张考卷呢?”沈成 并不打算含糊其辞,他揪着卷子的事不放。
顾琅闭上眼,牙齿在打颤。他忍了几忍,终于道:“来人,”
如果沈成 再继续说那张卷子,齐阁老知道他不配合,供词没戏了,把对阉党的恨意发泄下来,沈成 受大刑不说,还一定会被重判。
到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