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延径直走出病房。林端跟在他身后,落了他三四步,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听见拳头砸肉的闷响,严延大吼:“林端,快跑!”
林端猝然惊醒,段景升和严延扭打一团,两人一见面不是掐就是打,楼梯口巡游保安急急跑过来劝架。
严延灵机一动,恶人先告状道:“这人是个跟踪狂,贪图劳资美貌!快,把他抓起来!”
段景升:“……”
林端:“……”
严延朝林端递去一个眼神,林端看也不看段景升,假装未曾注意到对方眼眶中的血红,转身飞快撒腿跑了。
就像希望之神落在他面前,向他展示了纤丽的身影,为他描述了无限美好的未来,然后,在他满怀憧憬时,摇身一变,嘲讽道:“很可惜,这些都不属于你。”
林端跑得那么快,段景升一拳揍翻严延,严延啐掉嘴里的血块,挺身抱住段景升小腿往后一拉,段景升猝不及防摔倒。
林端已经跑不见了。
段景升回头,恶狠狠地瞪著严延,严延眼里的凶狠简直不下于他,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大男人就差生吞活剥了对方。
保安本来要上前劝架,却生生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吓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配得上他吗?”严延面带微笑,讥讽道:“你不配。”
段景升暴喝,一拳挥了上去,严延闪身躲开,两人在医院走廊大打出手,然后同时被抬进伤残病房,住同一间。
林端跑出医院范围,偌大宁北,他仅仅离开两月,再归来,却像不认识了一样。大街上车水马龙,繁华如故,他站在街头,茫然失措。
段景升从未放弃寻找他,林端心知肚明,他戴上口罩,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
手机响了。林端垂眸,来电显示严延。他拉下口罩,按了通话键:“严延。”
“你在哪儿?”严延有些激动,这使他气息不大稳,就像在走路,气声儿上下打颠。
林端吁一口长气,仰头望天,遮了遮眼睛,太阳挤入云层,光芒暗淡下来。他低低吭声:“在外边,你怎么样了?”
“住院,和段景升一块儿,打架斗殴,还罚了我两大千。”严延气息逐渐平稳,他嘿嘿一笑:“姓段的罚了三千。”
林端沉默。
严延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落脚,宁北肯定不能呆了。小舅在云安省,我去那边找他吧。”
严延顿住,半晌才道:“那边离宁北,有点儿远啊。”
“凭段景升的本事,不走远点,他找到我易如反掌。”林端抬起眼睛,遥遥眺望商城外悬挂的巨幅led广告。
是一则公益广告,孩子长大后离开父母,而父母始终在孩子背影后,沉默守候,两鬓逐渐斑白。
林端买了一杯奶茶,吸溜着珍珠,隔着遥远的无线问:“段景升在你身边吗?”
严延惊诧,他没回答,而是扭头望向身后。
段景升躺在隔壁床位,侧身正对他。
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模样,段景升双目迥然,那神态看上去,恨不得一脚踹开严延,自己接林端电话。
“嗯。”严延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的下落。”
林端呼吸微滞,须臾走神,便听见那头手机壳砸地的清脆响声,紧接着,病床拖地声突兀响起,尖锐刺耳。
段景升和严延又在病房里打起来了。
林端嘴角挂上一丝无奈苦笑,沉默地挂断电话,抱着奶茶,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形单影只,向火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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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地处西南,是边境省,气候潮湿空气清新,林端他小舅张纪在云安省会汀明市做小本生意。
自打慈喻事件后,林端他们家和小舅基本断了联系。
他小舅以前喜欢玩航模,后来经过慈喻一案,家中一落千丈,还欠下一大笔外债,张纪不得不将航模全部变卖归还巨额欠债。
林端上大学期间,来过一趟云安,拜访张纪,那时张纪已经娶了媳妇。林端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慢条斯理地寻找。
惠和路街角有一家火锅店,老板是外地人,娶了个本地老婆,长得特别漂亮,胸大臀圆,两只胳膊白花花的肉一抖,像削了皮的冬瓜,让人忍不住下锅尝尝味道。
林端在火锅店门口驻足,大清早,没什么生意,人影稀寥,店内传来一阵调笑声,林端抬头看眼招牌,和他当年来时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小舅开的店面。
以前张纪和张丽春都是富庶人家的少爷小姐,后来慈喻案发,什么都没了,家道中落,不得不过苦日子。
张纪那么爱航模,最终不得不忍痛割爱,替其父还债。林端觉着他小舅是个挺能忍的人。
调笑声没一会儿就变了调,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哑,未几,笑中带了颤抖,在汀明白生生的太阳底下,变成颤颤的咿呀呻|吟。
林端皱紧眉头,白日宣淫,不太好吧。他回头看一眼大街上,虽然没几个人,但那声儿总归有点大。
笑声是从雅间里传出来的。林端想了想,静默地在大堂等候。日上三竿,里边的声气儿缓缓低下去。
林端困倦得只打盹,雅间木门打开,咔哒一声轻响。林端抬头向二楼望去,与乌发凌乱的女人来了个眼对眼。
那女人愣住了,一把将身后的男人推回墙壁遮挡的阴影中:“你从那边下去,别让人看见。”
男人扣上纽扣,见她神色严肃,怯怯懦懦地答应了,掉头从另一边跑出店子。
“舅母……”林端张了张嘴,荒唐和不可置信如同两把重锤,锤得他头晕目眩:“我刚到汀明,你……和小舅最近怎么样?”
何芳急急忙忙捋了把头发,眼神慌张躲闪,半晌,瞪著了满脸茫然的林端,啐一口问:“你这小破孩子,几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