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
“爱卿平身。”
段至战战兢兢起身站好,就听见赵戟说:“父皇重病,朕于龙榻前侍疾时翻你这《统论》,字里行间,振聋发聩。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觉宗亲已成本朝痼疾,拖累我大端甚多,以至于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段至听懵了,怔怔抬头看着这个曾经的宁王,如今大端的主人。
若不是因为先太子着急削藩,又怎么会有谒陵之乱。
若不是谒陵之乱,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又怎么会是赵戟?
“臣、臣斗胆问陛下,为何……为何……”
“为何旧事重提?”
“是、是。”
赵戟一笑:“段爱卿糊涂了,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臣、臣何时说过什么话?”
“国家方略,因地质疑,因时质疑。当时要削藩,现在不一定要削藩。过往之事,过往议。”赵戟将那日御门听政时段至无耻的言论又拿出来说了一次,微微一笑,“彼一时,此一时。如今大行皇帝殡天,藩王手握重兵,又广积粮食,乃成一国威胁。亦是朕心头之患。”
他顿了顿,宣布道:“朕,决意削藩。”
*
宁夏镇,进宝斋后宅。
谢太初浏览了近一个月自各地送过来进宝斋的情报。尤其以顺天府众多。
他边看已边凝眉肃穆。
陆九万瞧他模样,递了杯茶过来:“年纪轻轻便老气横秋,小心殿下看了不喜。”
谢太初:“……”
陆九万又道:“我听说殿下送了和离书给你。你找到原因没?是不是与此有关。是不是过分无趣干瘪惹殿下不快?”
谢太初觉得自己手里那杯茶实在烫手,终于是捧不下去了,放在了桌上。
“师叔想说什么?”
“无情道被破了之后,我瞧你表情生动多了。”陆九万说,“虽然还是整日老成稳重,但是多少有了些人情意味。倒是比之前修炼无量神功的时候有趣。”
谢太初怔了怔:“被师叔一说,仔细想来,似乎正是如此。”
“所以我给你的金丹,你没有服用。”陆九万道。
“还不曾……我再斟酌一二。”
“斟酌什么?救命不重要吗?”
以前是神龛里的泥塑金尊。如今才附着了真身。
懂了七情六欲。
懂了酸甜苦辣。
那人的一颦一笑,不再只到眼前,终于沁入心脾,钻入心房。
寒潭似水泛起了波浪,掀起了涟漪。
这般的滋味,回味无穷,欲罢不能。他怎么舍得割舍。
“只是再等等。”他说。
陆九万暗叹一声,遂问:“这些情报你怎么看?”
“大行皇帝殡天,赵戟必定动了手脚,此时说不清。”谢太初说,“然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定是重提削藩一事。他自藩王起势,决不允许还有人走他的老路。”
谢太初抬指从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勾勒出大端北边一线,又指点道:“边塞九王,辽王年幼没有威胁,秦王未封可以不提。肃王被斩首后,首当其冲的乃是距离顺天府最近的三个藩地,宣府谷王、大同代王、太原晋王。赵戟必定已下旨,先废这三地藩王。再议其他。”
陆九万表情凝重,起身拿过一个新的信封递给谢太初:“你说得没错。这是今日刚收到的急报。”
谢太初打开来一看,表情亦凝重起来。
“宣府谷王养于顺天府的次子,窥探世子之位久已,于宗人府击鼓鸣冤。状告谷王赵毅与代王赵桂密谋逆反。宣府、大同两地巡抚韩传军已将两王拿下,扭送顺天府治罪。”
“这是有人唆使,故意构陷。”谢太初道,“还有呢。”
“另有圣旨送往太原,晋王赵玺于十日前令圣旨被废,太原总兵卫黟亦接旨扭送赵玺于云南圈禁。”
“还有庆王。”
“庆王胸无大志,只喜享乐。便不算是威胁。”陆九万说。“你可有后手?”
“我于谒陵中曾有意对一些人施以援手,种下心思。”谢太初道,“未来在顺天府,便能引起涟漪波涛。”
谢太初再看桌上他刚用茶水划出的北边之地,已经逐渐消失,唯有最西甘州之地尚在,却在迅速地干涸。
转眼消失在了桌上。
甘州福王成众矢之的。
“赵戟掌权便如此急不可耐,很快寰宇之内便没有对手。他最多只需一年,甚至只要半年,若根基稳固,你若想为赵渊逆天改命,便绝不可能。”陆九万又道。
“不会的。”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