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裴钰都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不过令百姓津津乐道的, 不是长公主打人是出于何种动机, 而是胶东王的惧内之名,随着春风散入了都城每一个角落,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听泉府与世无争, 但身在梁都, 这样的大事两个小童怎能不知。
先生把古西丘的药学典籍整理了一册出来了,后续虽还有更为庞大繁杂的工序,但仅这一册, 先生说可以先拿去付梓。镜荧替先生跑了一趟腿,回来就把这事同开权说了。
开权正手把笤帚清理地上的碎栗壳子,镜荧说完城中见闻,道:“我以为,公主对先生也是出自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对胶东王拳脚相加,把事情做绝。倘若胶东王还要名声,应是不会再纠缠公主了。”
开权不说话,也不知道寻思什么。
镜荧在他肩头拍了拍:“先生是喜欢公主的,他不说,只是他发下过重誓,为了听泉府终生不娶。但是,如果先生一直如此刻这般消沉,老国师就算在,恐怕也会于心不忍吧。”
开权停止了扫地,不耐地反问:“你怎么就知道先生一定喜欢那个公主?不定只是那个公主来当过几天下人,先生拿她当丫头了而已。”
镜荧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就倔成这样,还不信邪,弹了一下他的脑瓜。
“都明显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不信?先生有为你我做过羹汤,为你我深夜饮醉,为你我刺激潜在的情敌胶东王?”
“……”
那天打伤了裴钰之后,元清濯心里也不好过,听说他差点破相了。元清濯虽然不喜欢裴钰,但毕竟他的脸生得还算是可以,要是打坏了,到底是令人扼腕。
她偷摸派了橘兮问他的讯。橘兮回来报,陛下这几天常去看望他,两人亲若兄弟,元清濯一听,脑中立即构想出两人沆瀣一气欺负姜偃的画面,那点儿出手伤人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
长公主叉腰坐倒在嵌羊脂玉折枝花鸟纹座屏前,目光扫到屋外,冷笑道:“姓裴的前脚扒着太皇太后,后脚与小皇帝称兄道弟,这是吃定本公主了啊。”
“公主若不然,也去含元殿坐会儿……”
橘兮建议道。
她想长公主毕竟是小皇帝亲姐姐,说话总好过裴钰。
元清濯点头:“也好。”
正要起身出去,却蓦地停了一下,元清濯蹙眉沉吟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与陛下吵翻了,了不起我届时带着三万自清军拥兵不归。”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这姊弟情分……
恐怕这段时日,小皇帝都在背后暗暗地骂她色迷心窍,为了个姜偃相继忤逆皇帝和太皇太后了。
元清濯前脚跨出门,迎面撞上银迢,她一身衣履沾尘 * ,行色匆匆,仿佛才从外面回来。
元清濯被阻住了去路,“怎么了?”
银迢恭恭敬敬递了一封手书,“是拜帖。”
“谁的?”她困惑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拜访。
见银迢不答,她捻了捻那帖子,薄薄的几页纸张而已,红蜡封缄,她翻过来,洒金的信笺正面下角,行云流水的“姜偃”二字映入眼帘。
“阿偃?”元清濯心里顿时踹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柳眉往上一扬,笑靥媚态毕现地惊呼,“他约我?”
银迢仿佛心不在焉,含混地一点头。
元清濯整个人沉浸在追了很久的心上人突然约自己见面的欢喜之中,分毫都没留意到银迢的异状,当即拆开了信笺。
一目十行读完了以后,怕又遗漏了什么,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
文从字顺,句句平实,笔锋飘逸俊洒,犹如神仙捉刀。
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喜欢他的字。字如其人,都是顶级美貌。公主读完了,把信珍重小心地压在胸口,呼出一口长气。
“他约我今傍晚一介亭见面。”
于是长公主无比盼望着傍晚。
可惜越近夏至,白昼越长,她等了等,太阳还没落山,便迫不及待出门,干脆在一介亭中坐着等。
暖风和畅,碧色的荷露出尖尖的角,任由风过,渌水荡漾,十里风荷羞涩地亮出淡白的边,层层叠叠,如娉婷的舞女裙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