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嘱咐镜荧,口吻颇沉了些:“这些不要告知公主。”
镜荧不明白为什么,但理解先生有先生的理由,于是点头称是,保证再不说了。
姜偃颔首,令他退下以后,在两扇半开半掩的门间停着,吹了片刻冷风,感到身上冷得如冰块,腿疾也隐隐有再犯的趋势,皱眉,退后半步,推上了门,转而朝里去了。
次日一早,在京兆尹晋元绅的主持之下,神京的十余名大小官吏,以及元清濯所领着的浩浩汤汤数百巡抚司兵,围住了这一角坍陷的巨坑。
姜偃身在轮椅上,是由镜荧推着走出。
这位国师的名声在大魏响得很,年轻有为,堪称神算,但,实在可惜,如此风华绝代之人,竟然双腿残障,引人扼腕。
姜偃手中握着长公主给的地图。
陷坑极深,一眼见不到底,人站在边上朝下喊话,会出现回声,而且似乎越往里,过道越窄,火把到了里边很快会被熄灭,从以上种种来看,这都不是正确的能通往里面的墓道。
晋元绅询问,那如果不走这条墓道,走哪一条可以通往古墓当中。
姜偃回道:“在建造古墓之时,并非所有的墓主人都希望他身后被人惊扰,或是被盗墓贼光顾,因此,大部分结构庞杂的大型古墓都不会留出墓道给人进入。”
姜偃这话说得其实有理,晋元绅只得服气地点头。
在京兆尹的身旁,是压 * 着弯刀笑吟吟丽若春华的长公主,一脸的欣慰和放心,由着姜偃放手施为。
京兆尹看了一眼长公主,又凑过去,道:“那这怎么办?旧都皇宫之下埋藏着一座大墓,这是否影响国运……”
“事情亦有例外。譬如这座古墓的主人是谁,是否有留下墓道生门的可能。”姜偃道,“将神京作为都城,除大魏外,便已是近千年前之事,当时的秦国君共十三位,除了被废的一位,以及墓地不知所在的秦威王,其余十一人均已下葬秦陵。而宫城藏风聚气地处龙脉,应是帝王之居,底下的这座规模宏大的古墓,很有可能是属于秦威王的。”
晋元绅是读书人,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出身,不可能不读史,但他感觉这位国师对史学的了解,还要在他之上,因此虚心请教道:“还请国师详说。”
姜偃朝他颔首:“是。这位秦威王资质驽钝,生前于秦国建树平平,唯独人忠厚可靠,用情专一。他薨逝前已几乎油尽灯枯,但不忍让他年纪轻轻的爱妃殉葬,废除了秦国存在了两百年的殉葬制。但他又愿与爱妃死同陵寝,因此当时下令,在他死后的陵墓之中,留出一条墓道,便于日后将他的爱妃送去与他团聚。”
顿了一下,姜偃冷静而又残酷地说出了结局:“但秦威王并没有如愿。他死后,他的侄子把握朝政,他的爱妃随一个行经王宫的庖人私奔了,秦威王的墓道,他的爱妃从未去过。如无意外,后来应当并没有封填。”
众人没想到堂堂秦王,位高权重,居然是这么一个痴情至性之人,纷纷感到可惜。
元清濯一瞬不瞬,凝神听着姜偃说完这段因由,原本斜倚在红墙上的长公主立直了身,走了过来:“你肯定这是秦威王的墓吗?”
“十有八九。”
姜偃道。
元清濯又问:“那么,能不能找到那条留给他爱妃的墓道?”
姜偃回:“姑且一试之。”
元清濯笑:“很好,先生,我推着你绕这座旧宫走一遭,你四处考察看看。”
元清濯推着姜偃,走出了这里,绕着宫城往西而去。
巡抚司的三百义士远远地跟在后边。
元清濯推着他走得缓慢,忽然笑说道:“先生方才说的是真的吗?千年前人家秦王的风月事,你怎么知道?”
姜偃微微偏过俊脸:“是在野史上所见。”
元清濯便摇头:“正史都不能全作真,野史又有多少可信度?”
她身在皇家,可知道太多这样的事。
姜偃却道:“是真是假都无妨。公主怀疑有人借用古墓为营地,私铸兵器,豢养杀手,那么他们必然已经打通了地道,他们能做到的事,公主如何做不到?”
元清濯有种错觉,好像与姜偃是阔别已久的知己,不然怎的她什么想法他都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