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今日老大夫的话。

是何等深仇大恨,竟要用麻药残害他的双腿。

一直到如今,都疼痛难忍,至此地步,那当初受伤的时候,又是何等腐心蚀骨!

一想,那种疼痛便仿佛是种在自己身上,令她的心疼得直抽。

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指尖将他沿着他骨肉匀亭的五指指缝滑了进去,继而微微收拢,如同拢了一只蝴蝶在掌心。

心只有在这么近距离与他相守之际,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望着姜偃恬静姣好的睡颜,她俯唇而就,在他的手背上轻啄了一下。

榻上的男子睡得如此安详,一动不动。

她守了很久,模模糊糊,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几年来心里始终不敢去触碰的一块禁忌之痂,仿佛在这一刻有勇气撕裂开来。

……

“元清濯,身为公主,嫁给裴钰有何不好?”

“小满,你听话,不要再与你父皇犟了,他是为你好。”

“裴钰少年英雄,又不是你所厌恶的绣花枕头,是你的良配。嫁给他,有何不可?”

“小满,听我一句劝,哪有女人上战场的?何况你是公主……”

她在那天夜里,真是感受到了后宫前所未有的和谐。

所有人都来劝她,就仿佛认定了她是个冲动的、不知轻重的、只会纸上谈兵的无能之人。

但是元清濯厌恶这样的安排,她空怀一身武艺,她只想去投军。

压抑了太久的心绪,瞬间爆裂开来,不管那些话有多伤人,什么都外捅。

犹记得当年,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借着亲情这柄利剑,将与她最亲的人伤得彻底。

随后,她终于如愿以偿,投入了西北军中。

她也未能想到,那一次的道别,竟是永别。

还以为可以在父母庇护的年纪里肆意妄为,成了再也不可能的绝响。

同年冬,帝薨。

大魏与北胡交战已 * 有大半年之久,依旧战事激烈,一时无法抽身,当元清濯终于赶回梁都时,大行皇帝已停灵七日。她在灵堂里,见到无数未烧干的残烛,白得瘆人,黄纸漫卷而下,于火钵中自焚狞笑。

元清濯双膝一软,跌倒跪坐下来。

一直到亲眼目睹父皇的灵堂,她也依旧不敢相信,父皇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服食丹药而发疯,竟会失足坠亡?

教她如何能够相信!

她跌坐在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明明也就是今年的事,父皇还会摸她的头,笑吟吟地说,小满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虽然伴随而来的,往往是父皇自作主张为她定的所谓“好亲事”,然而,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真正长大,不是在叛逆顶撞父亲,打伤了宫城禁卫出逃的那一天,也不是与北胡交战,第一次立下功劳的那一天,而是,得悉父亲已经不在了的,那一段日夜奔驰,不眠不休的日子,而是,在亲眼目睹父亲长眠灵柩之中的那一刻。

“父皇,你不是说,要看着小满出嫁的吗?你都还没有等到,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等了……”

“我不是讨厌裴钰,我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把事情弄得那样糟糕?

身后,朔风怒号,人间雪重。

招魂幡恣情鼓动摇曳,发出虎吼般沉闷的呼声。

除她之外,得知公主回城的太皇太后,诸位叔伯都来问过。

太皇太后一言不发,只立在门外,静静地打量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吩咐左右全部退去。

“小满,”她望向一直跪在灵柩前已经犹如一尊冰雕石像的元清濯,终是不忍,告诉她,“小满,你的性子随你父皇,自尊,甚至是自负,不懂得报答他人善意,虽然明知对彼此的关怀与爱大过于一切,但说出口的话,却往往是最伤人的。那日闹翻之后,你说后悔了,你如此,他亦然。”